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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匆匆赶到王家,王家三房仅派了一个庶出的七舅兄招待他。这位七舅兄平日里不着四六,正经话说不来几句,混账话却是叨叨不停。
    他忧心妻女,只得勉力应付。眼看着天色渐黑,王家各院的灯笼亮起,三房内院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七舅兄又吃又喝,点心都续了两盘。
    此时叶娉和王氏正跪在三老夫人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进进出出,没有人往她们身上多看一眼。
    王氏心下发苦,嫡母规矩大,稍有偏差便是罚跪。早年她在众位庶出的姐妹中还算好的,一月里跪不到两回。嫁人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脱离这森严的高门大宅,不必再受嫡母的摆布。然而兜转十几载,她发现自己还是嫡母捏在手中的木头人。
    她不敢看跪在身边的女儿,愧疚又难堪。
    灯火将母女二人跪地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团团模糊不清。春寒料峭的夜,屋内溢出的暖光与外面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
    几个衣着光鲜的丫头提着食盒鱼贯进去,叶娉闻到饭菜的香气。透过半掩的门,依稀能窥见里面的富贵。
    腹中传来饥饿感,她的双膝早已麻木。
    豪门世家,果然规矩重。
    娉娘,是娘连累了你。
    娘,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在外面惹了事。也不会害娘受这样的气。
    王氏低头,泪水滴落在地。
    是她无用。
    若她是嫡女之身,有娘家可依,她的女儿何至被如此轻贱。
    叶娉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安抚她的情绪。
    旁边立着一个雕像般动也不动的婆子,在叶娉有动作时,那双眼白多于眼珠的眼睛凌厉扫了过来。
    表姑娘,赐赏不骄,教罚不躁。长者有训时,当恭听反思。长者有责时,当谨遵身受。我王家门庭百年清贵,万不能因一句妄言一个错行坏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一个婆子,再是得脸也没有教训主子的道理。
    然而在王家的下人心中,庶出的姑奶奶和表姑娘比她们的身份还不如。她们好歹在老夫人老爷夫人跟前还有些体面,而嫁出去的庶姑娘们唯唯诺诺,在娘家半点脸面都没有。
    叶娉有原主的记忆,她知道这些下人是怎么看她们母女的。以前原主最不喜欢来王家,王家表姐妹们将她呼来喝去,比府里的丫头还不如。原主小时候和一位表姐争吵过,起因不过是因为一朵珠花。珠花是原主的,被那位表姐从头上扯了下来,撕扯间珠花被扯破,原主心疼得大哭。三房的六夫人,也就是那位表姐的亲娘问也不问,直接将原主扔在冰天雪地里罚跪,王氏哭求半天无人理会。
    大病一场后,原主学乖了。小小年纪就知趋利避害,讨好众位表姐妹,但心里对王家是越来越厌恶。她以为巴上温如玉,王家这些人便不敢再欺她,却不知温如玉和王家嫡系才是一体。
    世家如大树,附属众多。
    叶家依附王家,王家就是他们的天。
    这位妈妈,王家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里可有下人能教训主子的?我忧心我母亲的身体,出手安抚是为孝道,敢问王家的规矩可是摒弃了孝道?视孝道为错行?
    那婆子眼白翻着,哼了一声。如此歪曲他人之意,无怪外面传表姑娘心术不正。
    王氏白了脸,轻扯女儿的衣服。
    娉娘,忍忍就好了。
    娘,你忍了这么多年,他们可有半点怜悯之心?
    不是叶娉不想忍,而是这样的忍让毫无意义。未问一个字,便是这等不分青红皂白的责罚。连一个下人婆子都敢蔑视她们,如此卑微得到了什么?
    叶家对王家言听计从,仰王家鼻息而存,图的是什么?不过是危难时有人拉一把,失势时有人护一护。
    原主被女配迫害时,王家是帮凶。甚至原主死后,王家在女配的授意下对叶家打压,迫使叶庚被贬外放。
    人说供佛千日,盼的是险时有人庇护。他们叶家供着王家这尊大佛,换来的却是灭顶一般的倾覆。
    既然如此,这样的大佛不供也罢。
    然而这样的话,叶娉此时是不会说的。母亲是王家女,受王家影响之深,不到痛彻心扉之时不会醒悟。
    她在母亲的乞求的眼神下,缓缓垂眸。
    此事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王氏见女儿没再出声,提起的心慢慢放下。娉娘还小,还不知道这世间有些人永远高高在上,终其一生都无法与之比肩。哪怕是骨肉至亲,却在一出生时就分了等级。他们的靠山是王家,哪怕王家再轻贱他们,也比受旁人的欺辱强上数倍。
    那婆子见叶娉没再顶撞自己,倨傲的脸上现出几许得色。
    在王家,莫说是庶女,就是庶子都难翻身。一个出嫁的庶姑奶奶生养的表姑娘,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夜幕越发黑沉,寒风瑟瑟而起。
    母女俩不知跪了多久,屋子里的丫头开始往外撤碗碟。一道道纤细的身影翩然而去,远远地传来说笑声。
    约摸一刻钟后,院子外传来脚步声。
    来人是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青年,油头粉面还摇着折扇。那双轻浮的眼在看到叶娉后亮了一下,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原来是四姑姑和娉娘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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