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名字是什么?她忽然问我。
有灵,白有灵。
有灵你骑过马么?若君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
没有。
我心想怎么问起这个,她后面说的话让我明白了。真想再和碧遥一起,骑一回马啊若君眼看着北边的方向,说,我们十二岁就从家里偷马出去骑了,跑了很远才归家,碧遥不敢骑,我把她抱上去的,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好看
她说着,身子一寸寸枯干下去,仿若化成了一个苍白的纸人,长长的白发也根根断落,散了一地。
碧遥,你再喊我声姐姐吧,姐姐就在这里的。她又道。
九枝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才想起来这里怎会有碧遥。若君是已经恍惚了,不知此刻,她眼前是什么。
姐姐来晚了,若君说,姐姐早来几日,一定可以带你回家呢。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觉得你死了,得知你坠下山崖那天,我就应该来找你
如慧哭了。他一边低声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满脸是泪。真不是个好和尚,居然还有七情六欲。
有灵,你答应我,莫要放过他们,好么?若君似乎又恢复了神智,她叫了我的名字,瞪视着不远处的村人。
好。我一口答应。
还有,若君接着说,碧遥残余的尸骸,不知他们埋在了哪里,你可否帮我找一找?
我又答应下来。
若君笑了笑,身上开始出现裂痕,一瞬间,我想到一件事。
若君,你快答我,我说,你家那个教你邪术的宗室,他叫什么?
叫什么若君快睡着了,他叫沈落。
沈落。我暗自记在心里,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若君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她闭上眼,肉身整个粉碎,被风吹远,只余下地上一丛如雪样清白的长发。
我把长发收起来,放进怀里。
娘子九枝在一旁不无担忧地盯着我。
我没事。我对他笑笑。我还有事要做的。
我站起身,冷冷地看着那几个慌张的村人,向他们走过去。
有灵,和尚说话了,他用力摇摇头,不论如何,不可对人开杀戒。
我知道。我说。
我走到村长身前,问:碧遥的尸骨,你们埋在哪儿了?
村长指指村子东侧。
东边山口,一颗枯树下。他说。
我点点头。若君已死,我也不会对你们下杀手,你们可以进村了。
村长愣住。几个村人以为逃过生天,面上露出喜色。
谢姑娘饶命
莫急,我说,不过吧,若君死了,村口这些妖怪,就没人管了,我也不知怎么收拾,只能先留在这。
村人一下又慌乱起来。因为若君是死了,妖怪们却活了,正四处乱转,嗅着人的味道,看也知道,肯定是没有善意。
姑娘你村长张口结舌。
不能怪我啊,也没人教我这招术法,我爱莫能助,你们要是有法子,可以试试往外跑,只是我弯下身,能跑多远,那就不好说了。
我笑意盈盈。我不可对人出手,但从此这村子便与外隔绝,生死祸福,你们自己担着吧。
言罢,我扭头往回走,假装听不见身后村人们的告饶。
啊对了,关好家里的门,妖怪饿了,也许会进村哦。
扔下这句话,我三人径自离开。有九枝在身侧,自是没有妖怪敢于靠近,但没了掣肘,这些三头五眼的邪物渐生暴戾,一只只放声咆哮,如雷响彻漫山遍野,遮蔽了村人哭天抢地的高喊。
再走远些,就彻底听不到人声了。
去时的路比来时好走,但三个人谁也没心思交谈,只顾闷声赶路。
和尚,在想什么?走出去一段,我看如慧一脸若有所思,问他。
贫僧在想,如慧答,这个沈落,是何等人。
我也想知道。他家人怕到要把他从族谱除名,这人走得必然不是正道,他教若君的术法,我也是闻所未闻,处处透着诡异。
想起来宣阳一字坊,大光真人提到过一个外道方士,潞城许家也遇到过,宣阳方家也遇到过,难不成是同一个人?
还是同一伙人?
正想着,九枝拉了拉我衣袖。
娘子,若君他连说带比划,折腾半天我才弄明白他是何意。
他是担心若君这么死了,魂归地府,要为生前的所作所为受责罚。
我却没想到,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但要把他唤出来,估计又要得罪人了。
我心一横,用最小的声音念了句:姓崔的给我滚出来。
这是此前阎罗教我的,我本来以为不会用到,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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