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上的驱邪灯被吹灭一盏他们就点上一盏。
驱灵符被血污了一张,他们就重新画上一张。
在这种几乎绝望的拉锯之下,长离忽然道:“其实还有办法。”
三人齐齐看向他,长离道:“太湖大旱,但曲水并没有,我们可以把曲水的水偷偷调过来。”
这个办法,不是没有想过。
但天下之水均有定数,有违天规不算,救了长陵城,一旦风吹草动,曲水又如何自保?
谢长安是太湖水君,长离是曲水水君。哪里有救了一个拉下另一个道理。
更何况,搬卸两地之水如同挪移山川,需要消耗极大的法力。谢长安庙观半数已毁,有心无力。
长离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只要降水,百姓自然会恢复信仰,重塑庙观金身。联合你我的法力,不一定办不到。只是现下云梦泽外结界已破……你我若离开此地,邪祟入城……”
方清衍负剑道:“我们来守。”
方清清亦点头,惊鸿剑灵自她手中而起,长剑出鞘的瞬间无数莹白银蝶布满天空,蝶翼薄如刀刃,随剑影纷然炸开。
那一瞬间,他们将所有该遵循的规矩,所有应该懂的道理全部抛到一边。
自救也罢,悲悯也罢,凡人也罢,仙官也罢,修者也罢。
他们救人,亦是自救。凭什么天要人死,人就不得不死?此刻他们眼中腾起一股拼死与天道一争的少年傲气!
留在城中的玄门不多,勉强分成八队,分别由各家长老家主带领守住长陵城八个方位,以血祭剑悍守一方。
城中百姓聚集一处,内圈为老弱妇孺,外圈执剑。
没有人知道要撑多久,但所有人拿起剑就没有打算放下。
时隔千年,方清衍回想起那一日时已经记不清楚具体的画面。
他只记得方清清踏剑高悬,无数银蝶混着她的气血旋飞于长陵城苍穹之上,在遮天蔽日的瘴气之中撕开一道又一道的光。
那道光从日月辉般清亮,再逐渐染上猩红。
如同一道又薄又利的屏障,横亘在生与死之间。
方清衍看着从小被自己从小操心着,那个笑着说自己不想飞升,若自己当上家主便一辈子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逐渐浑身血污,而自己却难以伸出援手。
方清衍从来觉得练剑一道,各有各的练法,各有各的天赋,但在这一刻却实实在在生出了怨恨。
他怨自己修为平庸,不可比肩而战,不可以一敌百,不可替方清清分摊被怨念围攻之痛。
云中剑因感知到了他的无力而产生嗡鸣。
可练剑之人都知道,从执剑到练出剑意是一关,从剑意化出剑灵是一关。
前者,是勤能补拙的极限。
后者,受天赋所限,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无法企及。
以至于后来,有心术不正之人琢磨出了些邪门歪道。
专门挑选一些性格契合些的魂魄,直接封印至法器之中,人工将灵器炼制出来。
虽然此种捷径不比原生,倒也能糊弄着用好些年。
而那些封进刀剑的灵魄,如同燃烧取暖的木柴,若不能噬主,就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是一条投机取巧,非长久之计。
有损福报,被正道不齿。
但那一日,无所谓正邪。
方清衍以心血为引,以云中剑为器,将周围枉死的百姓之灵封入剑中。
从此他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枉死之人的不甘于痛苦,世上再无云中君子之风雅。
那一天,他的剑道,断了。
而长陵城在生死与正邪之间,终于等到了第一滴雨。
那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雨水浇灌而下,砸起一地硝尘。
苍穹搅起腾腾紫气,偶见龙身穿云而过。
大家仰头,伴着黑灰的雨水流进眼睛里,愣怔了许久
谁说人不与天斗?
他们赢了。
其后数天,人们将尸体掩埋,祟气驱尽。
玄门清点了一遍人员。
方家损亡惨重,长辈均殁,方清清昏迷不醒,方清衍强封剑灵几乎被反噬,两人清醒时已经是十日后了。
孟家家主与少家主被邪灵围攻而死。
只余下一名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呆愣地站在父亲与祖父尸体旁。
柳家因守的是后方,相对而言要好些。
长陵城百姓在此劫中幸存者,不过十之二三。
城外京观数座,皆是亡人。
以柳家牵头,开始逐渐恢复城中的秩序。
谢长安和长离日夜在水君府中,交替观测排布着太湖和曲水两地水量。
如今两处共用一出水源,稍有不慎必将牵扯两地生灵。
水君宫除了方清衍和方清清之外,其他玄门禁止进出。
一来,排布水源耗时耗力不便打扰。
二来,长陵城刚经历过浩劫,若水源是借调过的这件事情流传出去,又将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可一件事情越是想瞒住,便越勾起人窥探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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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先前玄门众多,柳家算是二流门派,远不如孟家,甚至比方家高不了多少。
但经此一劫,其他玄门要么离开了云梦泽,袖手人间之事,要么势力折损在了劫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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