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灵堂上,传来稀疏的交谈声。
「真是不孝呀!」
「四呀四呀,连老母最后一面也没送到。」
「听说阿蕙留了很多钱给他,可惜已经成年了……。」
「卖肖想,我可是一毛也没借到。」
「……。」
真当我耳聋了,你们能不能出去后再讨论我这位无业失职的不孝子。
唉,算了,反正我能叫出全名的不超过三位,倒是有几位亲戚,噁心的嘴脸十年来如一日,依旧深植人心。
突然,小舅领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进入灵堂。
「张议员,这边请这边请。」
男子恭敬的上了香后,转向对我行礼说:「关于令堂的事,我深表遗憾。」
喔喔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做官的跑白帖耶!
「感谢您百忙之中前来上香,我小舅托您的福混的不错呀!」
「程磊——。」小舅在一旁气急败坏喊我。
「呵,没事没事,我一直以为你是他小叔才对。」张议员皮笑肉不笑的转头对小叔说。
「是叔叔没错,这孩子平时就很孤僻,不常跟我们亲戚往来,加上遭受这种打击才满口浑话,您别介意。」自称叔叔的人急忙鞠躬哈腰解释。
真是叔叔吗?怎么跟老爹一点都不像,也不像阿公阿嬤呀!请问您哪抱回来的?
「咳,抱歉抱歉,我一时糊涂口误,沾了三叔的光,能劳驾张议员前来,我十分感激。」
叔叔从张议员背后,赏了我一对白眼。
好吧!我承认我根本不知道你排行老几。
张议员此时突然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说:「看我们年纪差不多,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欢迎到大同街的办事处找我。」
呵呵,能赏我一份工作吗?
「十分感谢。」我低下头,心中默念:「快滚吧!我快演不下去了。」
他托起我的手,再次用力拍拍我的上臂膀说:「请节哀。」
别搞基情呀!我们才初次见面,就想逼我在老妈灵堂前承认出柜吗?
「您慢走。」我这个逐客令的时间点应该下的不错。
张议员转头,举手投足间尽显教养与自信,走着如设计好的台步一样,对着在场所有的亲朋好友们点头致意,恭敬却又不失瀟洒地迈出灵堂。
当然,三叔唯唯诺诺的跟在后头送他离开,我想三叔大概会直接送他回办公室吧!
就这样,母亲周蕙的告别式就在一群暗地里批判我的眼神中结束。
待骨灰入土后,亲友们渐渐散去,很识相的没人跟我搭话,我静静守着埋藏老妈骨灰的那棵树,思绪回到十五天前的那一刻,等我赶到急救室,已经晚了,为什么我没有在第一次电话响起时就接起来呢?
「小磊……。」
丝毫不意外,我总有感觉小姨周琼芝会来和我说些什么?我回头直视她那哭红的双眼。
我知道她是真心在难过,虽然她年轻老妈十几岁,但是亲属中就她和老妈感情最铁。
「小姨,谢谢你当天陪在妈妈身边。」我忍不住抢先开口,她那哽咽的模样再对望下去,我怕她会当场嚎啕大哭。
小姨摇摇头,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支萤幕呈现蜘蛛网纹的手机,护套边缘还有几处焦黑,递到我眼前说:「这是姊姊的遗物。」
不会吧!这摆明是智能手机,我记得老妈用的是阳春翻盖机才对。
小姨看我愣住,捉起我的手往上翻,将手机硬塞入我掌中,说:「都三十了,别老像个孩子一样。」
我握紧手上那支手机不自觉颤抖着,或许这里应该道谢。
「小姨我——。」
「小磊,你妈妈到最后都相信着你呀!别让她失望。」
小姨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像小姨一样真情流露?我有缺陷,当父亲去世时我彻底明白自己的问题,当时我只是觉得惆悵,而如今母亲去世我竟觉得迷惘,更胜于悲伤。
我很怪,真的很怪。
看我沉默不语,小姨颠起脚拍了拍我的头说:「有时间就来小姨家吃饭。」
拜託,我是三十不是十三呀!干嘛拍我头?
虽然满脑的os,但我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我明白周琼芝这个人,她是位保养得宜深不可测的四十岁『美魔女』。
「姨先走了,你也快回家休息,等会儿就要变天了,要记得保持联络。」
小姨边对我挥手边倒退,挥了十多下后才转身离开。
所谓人一生得一知己无憾矣!这里的『知己』为什么从来没人换成『亲戚』呢?手足手足,必要之时断手断足。
我回身,合掌对着老妈的树再行三拜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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