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闹鐘一响,范月娇立刻醒了。房间里黑漆漆的,睡前拉下了窗帘,不过,确实外面的天色还是昏暗,春天早晨至少要等到六点,天才会亮起来。她关掉闹鐘,从床上坐起来,在她背后的丈夫带着羽绒被翻过身,发出窸窣窣的声音。
「五点半?怎么突然又这么早起?」
她下了床,道:「今天老闆要进公司了。」
丈夫打了一个呵欠,不再说话。她放轻动作,进了浴室。一会儿出来了,她离开房间,到餐厅为自己煮咖啡,烤吐司煎蛋。她坐在餐桌前,吃着吐司煎蛋,读起追踪的几个报导平台发送的新文章。她喝完咖啡,起身收拾,去化妆间换衣服打扮。等到整装完毕,她提着皮包出来时,差不多六点半,丈夫也起来了,准备去跑步。
范月娇提醒:「记得戴着心率手錶。你穿那双前天女儿帮你买的新鞋跑步吧,磨合一下。」
丈夫点头,跟她道别:「晚上见。」
「晚上见。」
她的老闆今天结束休假回来了。过完年没多久,正好有一段空档,老闆突然告知她不做任何安排,他准备休息几天。她看看记事本上满满的行程备註,提出疑惑。老闆只表示一些重要的饭局他会亲自去电打招呼,其馀全要她排开。
然后老闆就飞出去了。不过至少他说了目的地是纽约。
范月娇走出电梯,正好七点十分。公司明定上班时间是八点,然而秘书室上班时间是七点四十五。这时候,除了清洁人员,只有她来了,这么多年她习惯早到,不过手下可用的人多了,她也就稍微放松一些,一般七点半才来,今天因为是老闆休假回来的第一天,在他休假期间,累积不少文件等他查阅和签名,在八点半就有个会议,她觉得需要提前来准备。她煮了咖啡,开电脑收查邮件,再次确认行程安排。她将分类好的几份文件做了标记,送到老闆的办公桌上。
不久,秘书室的人陆续到了。很快八点鐘,她并没有立刻去见老闆,直到八点十五分,才拿着记事本走出她的办公室。外面倒是一阵吵闹,几个秘书吱吱喳喳不知道说什么,一个一个神色惊疑,又兴奋似的。她轻咳了声,大家一顿,不知为何,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她问:「咖啡送进办公室了吗?」
一个人点头。她看着大家,问道:「发生什么事?」
送咖啡去的那个人看看大家,道:「刚才我在办公室看到董事长……」
老闆一向准时进办公室,她不奇怪对方能够在长休半个月后,第一天上班依然准时。她道:「这个时间他在办公室很正常,好了,都回到位子上,做事了。」
她便要去见老闆,那几个女孩子猛地把她拦住。
「特助,等等等等,你听我说!」「真的!特助!」「太震惊了!」「我看到董事长左手戴了戒指!」「天啊!」
她半天终于回神,脱口而出:「哪隻手指?」
「无名指!」
范月娇敲了一下门,便开门走进老闆的办公室。里面光线雪亮,遮光帘全数拉了上去,阳光穿过玻璃窗照了进来,四处清晰,一切摆设和气氛跟之前都没有不同,简洁沉静。她许久不见的老闆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老闆一身深色西装,头发往后梳,整整齐齐,和他休假前没有两样,只除了……就算是她,也实在忍不住朝他拿文件的左手瞧去。角度的缘故,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走到桌前,开口:「好久不见,早安。」
老闆道:「早安。」
她问:「假期还愉快吗?」
老闆道:「还好。」他面无表情,放下文件,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上面签名。
她看见了他按住文件一角的左手,在无名指的指间真是戴着戒指。
老闆开口:「这些都签完名了,这一些还不行,里面几条细项写得不够清楚。」
她道:「瞭解。另外我放了等一下开会的资料,您看完了吗?」
「看完了。」
「好,距离开会还有一些时间,您想先听听今天的行程,或者在您休假前几个追踪事项的进度?」
老闆往后靠在椅背上,道:「先听行程吧。」
她翻开记事本,「八点半部级主管会议,十点半听财报,跟财务开会,下午两点半会客,元达黄总,是之前延期的行程,预计面谈一个小时。接着四点,人资部内定期会议,上次您说过要出席,再向您确认一次。」
老闆道:「他们预计开多久的时间?」
「半个小时到一小时,不过又有可能因为讨论延长一点时间。」
「晚上还有安排吗?」
「有的,六点市政府经发局主办的晚会需要出席。」
老闆不语,两手交握在身前,彷彿思考。她忍不住瞥了一瞥在他指间的戒指。看起来款式很简单,再一看,上面带着一颗鑽,不显眼。这时她的老闆出声道:「人资那边还是维持出席。」
她道:「知道了。以上就是今天的行程,另外要向您询问,画廊今天下午开展,有个茶会,汪先生那边想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出席?」
「告诉他,他代表出席就可以了。」
她点头,便开始报告几个事项进度。老闆喝着咖啡,没有发出任何疑问,听她说完了,放下杯子,看了看錶。
「先去开会吧。」
「好。」
老闆起身,整了整衣服。他拿起手机,一面往前走,范月娇为他开门,她跟在他身边,她还有一件事没有提醒,便趁机告诉他,之前延期的饭局时间与顺序都在等他确定。
「我已经将名单与时间安排寄到您的信箱,您记得看一下。」
走到了电梯前,老闆道:「还有什么需要我确定的?」
她道:「有的,您应该记得后天要去北京,订了早上八点半的机票。」
老闆道:「我记得,还有吗?」
她道:「目前就没有了。」
老闆口气平淡:「真是太好了。」
她看了老闆一眼,跟在他身边多年,她知道了很多事情,一向看在眼里,不多打探,不插手不介入,然而她也不是没有忍不住的时候。其实她一直有个猜想;自从去年底开始,别人或许没有发觉,本来他就是情绪不外露的,年纪越大,越没有痕跡,但她天天随着他工作,自然能够感觉得出来,他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你好像有话想说?」
她开口:「我看见您戴了戒指。」
老闆道:「嗯,因为我结婚了。」
在她脑中一下子闪过了许多字句,然而只是镇定地道:「恭喜。」
老闆道:「谢谢。」
他们进了电梯。安静了几秒鐘,她开口:「抱歉,我很想知道,您这次休假就是去结婚吗?」
「不是。」
她一时默然。
「想不到您也会这么衝动。」
「也不算衝动。」
「对了您说过三十五岁就要结婚。」
「你还记得?」
「当然。」
「不过我觉得你看起来很惊讶。」
「您太保密了。」
「有些事想到了只能先做了再说。」
电梯门开了,范月娇跟着老闆走了出去,来到了会议室门前。进去前,她没有忍住,低声道:「也许我认识您的结婚对象?」
老闆向她看去,露出了一丝笑容,「是的。」
她点点头,她的老闆转过头,开门进去了。她一时不动,看着老闆接过一个秘书递交的流程单。她隐微地笑了,又整了整表情,跟着走进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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