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月拿了行李箱跟着人流出去,她望了圈,没看到宋霁辉的人影,在她准备打电话给他时,他的电话却先来了。
“costa门口。”
她抬头看去,看见他靠在桌沿边,手里拿着手机,朝她挥了挥手。
纪月快步走过去,走到他面前时,他伸手抱住她,像是很久很久没见了,他抱得很用力,她感觉到他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才说,“走了,回家了。”
纪月的东西不少,除了原来的行李箱,还有她在免税店买的化妆品,装了好几个购物袋。宋霁辉打开后备箱,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去,纪月凑在边上看,她看到后备箱的一角放了好多牛皮档案袋,用麻绳扎成一摞摞,整齐码放在一角。
她顺口问了句,“这什么啊?”
宋霁辉看了一眼,“客户的资料,准备归档的。”
她点点头。
宋霁辉长假去了趟莫干山,纪月也知道,她以为他去民宿里休假。他原来也这样,周末就去山里住,直到和纪月在一起后,他迁就纪月的周末,这才不常去了。
他按下按钮,后备箱缓缓放下,他又看了一眼那摞牛皮档案袋。
宋霁辉没有去山里,直接开车去了塔山下的别墅。
他到的最晚,停完车穿过熟悉的庭院,看到阿ken正倚在门廊下,调侃自己,“不愧是老板,重要人物总是要压轴出场哟。”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路上堵车。”说着,他走进客厅,人都到齐了,正围着吧台坐那在闲聊,除了吴律师,阿ken的太太洁喻之外,还有一位打扮靓丽的女士,穿着合身的套装,看到宋霁辉来了,笑了起来,“好久不见,chris。”
“好久不见,高雯女士。”她是宋霁辉二叔的会计师,也是他心理咨询工作室的会计顾问。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宋老板大部分现金都在外汇和美股上,这些都是香港账户,”吴律师手里拿着资料,边给高雯女士介绍,“境外银行就不用担心了。”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宋霁辉,他端着咖啡站在客厅角落,看到吴律师的目光看向自己,他点点头,示意继续。
“房产的部分,除了应小姐正在住的那套,还有她父母住的一套,宋老板的意见是,不要了。”
吴律师手里是房产证和土地使用权证的复印件,高雯女士拿过,看了上面所有人的名字,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还有这两年,宋老板替对方支付欠债的欠条。”
欠条的字歪歪扭扭,金额倒是不大,几万到十几万,数量却有好几张。
“其实chris很明确知道哪些是需要分割的不是吗?”
到这,宋霁辉终于开口了,“塔山的别墅是婚后买的,理论上应该分割的,还有这几年莫干山民宿的收益,以及我工作室的收入。其他的,她也不知道。”
“但是我现在不想了。”
他声音低沉,口气也轻飘飘的,落在耳畔却犹如一道响雷。
所有人抬起头看着他,宋霁辉目光环视了一圈,又接着说,“钱我会给,但是不能让她拿得那么轻松。”他低下头,看着咖啡杯,“省得她多嘴乱说。”
“我想先尽快把婚离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一时间面面相觑。
没安静多久,别墅门口就出现了一阵声响,猫咪们四周乱窜,老刘抱了一摞牛皮纸袋走了进来,看到宋霁辉,露出一个忠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宋老板,今天店里太忙了,出来晚了。”
他把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磕在桌面上,发出重重地声响,“另外一套帐都在这,我车里还有。”
高雯看了宋霁辉一眼,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她笑着说,“好多年没看这些了。我得找人来。”
宋霁辉也笑了,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这件事麻烦您了,我拿了700万重新投资,这几年在民宿里全亏光了。”
纪月按下指纹推开门,屋内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宋霁辉拿着东西跟在她后面,“你今天刚回来?”
他把她的东西放在玄关的地上,“嗯,我也今天刚到。”说完,他伸手去搂住她,低头亲了一下,“一直在想你。”
她笑了起来,“这不是回来了嘛。”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低头吻了上去,他的手摸上她的臀部,轻轻地捏了捏,随后便撩起她的裙摆,试图钻进她的身体。
纪月避开他的吻,笑着抓住他的手,她皱了皱鼻子,口气里带着难得的撒娇,“今天累了。”
“好。”宋霁辉也没多想,低头亲在她的发顶。
他放开她,要去帮她整理行李,当他的手刚触摸到银色的行李箱时,纪月突然开口了,“我自己来吧。”
她垂下眼眸,眼神有些躲闪,睫毛微微颤抖,她越过他,直接把行李推去洗手间。宋霁辉在她身后看了几眼,却没说什么,面上还是原来的表情,口气也一如往常,“好。我去车里搬东西。”
纪月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才把行李箱打开,她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地扔进洗衣机里,然后倒了一瓶盖洗衣液,过了一会,又倒了一瓶盖。
她按下开始按钮,看到衣服滚动起来,水声混着机器马达声响起,纪月站在那看着衣服渐渐被泡沫覆盖。
她想到,也许这就是她生命里的一场泡沫,醒来又分离,只是悲欢离合的梦啊。
她站在那看了好一会,才关上洗手间的门。
宋霁辉把那摞资料搬进屋内,他看见纪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正在播综艺节目,观众欢笑,她却睡得安稳。
他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她的眼皮动了动,“吵醒你了?去床上睡。”
纪月摇摇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宋霁辉顺势在沙发上躺下,他怀抱着她,她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
他取掉眼镜,放在茶几上,然后低头亲上她的耳垂,这次她没有躲,乖顺的像阿ken家那只猫咪。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她。
她愣了一下,习惯性地摇头。
宋霁辉轻轻地说,“我是你男朋友前,是你的心理医生,你知道我是关心你的。”他声音低沉,洒在她的耳畔,像痛苦尽头的港湾。
“我见到梁辀了。”她轻轻地说。
“他想和你重新开始?”她点点头。
“你怎么想的?”
她摇摇头,“我们不可能的。”
宋霁辉把她抱得更紧了,“你知道你们之间为什么离婚吗?”
纪月想到医院B超室里冰冷的诊疗床,还有塞进她下体的阴超棒,在她体内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结婚半年后,梁辀母亲打了电话来,电话里,她声音温柔,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她说,“好孩子,不如去医院做卵泡监测。”
纪月愣了一下,那头依然是温柔的语气,“你看,小船年岁也不小了,你们早点生个孩子。我们家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他那么爱你,还为了你放弃那么多,你也要为梁辀多打算,对不?”
陪她去医院的是梁辀母亲的下属,她跟着梁辀叫她李老师。
结束之后,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穿衣服,医生客气地笑着说,“后天再来。”
“为什么还要来?”
“一直做到阳性,那天同房会增加受孕几率。”李老师在边上给她解释。
纪月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之后,她一连去了四次。
最后一天晚上,吃完饭,她就接到他母亲的电话,电话里,还是她惯有的温柔语气,“今天晚上你们记得同房,”她没等到纪月回应,又自顾自说下去,“一次不够,就两次。小船娶了个那么漂亮的媳妇,你这点本事总是有的吧。”
那天,纪月捏着手机,皱起了眉,许久不说话。
纪月不想要孩子,所以梁辀一直戴安全套。那天晚上,她却破天荒地对梁辀说,不要戴套了。他愣了一下,显得很高兴,她就如他妈要求的,一次不够,就两次。
她觉得那天,梁辀不是插在她的身体里,是插在她的自尊里。
她原来以为,这些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几个月后,她坐在诊疗床上。医生客气地对她解释,排卵针和破卵针何时打,怎么打。
说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扎了第一针。
电话里,他母亲依然是春风和煦的口气,“好孩子,你看,梁辀他爸打胰岛素也是这样,没事,就是提高受孕几率,举手之劳罢了。你要懂事啊,家里那么多人都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扎在腹部的排卵针和破卵针,扎出一个一个红点。
以至于,后来纪月收到机票短信的时候,她内心无比平静,可是闭上眼睛,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电话里,他母亲口气冷淡,“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很辛苦,你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了,不差这一次了。你也要为梁辀考虑一下,以后孩子成年的时候,他都要50多了。我们要珍惜时间,对不对,我知道你很懂事。”
那时,梁辀在云南出差。李老师给她买了去云南的机票,亲自送她去机场,就因为那几天是她的排卵期。
一个在华北地区,一个在西南边陲,相距2200公里。
她站在登机口,李老师笑着说,“你别忘了打针。”
她觉得她的自尊,已经被扎成蜂窝,溃不成型了。
后来,纪月终于怀孕了,却是他们婚姻的丧钟。
宋霁辉看到她眼眶一红,眼泪流了下来,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脊,“算了,不要想了。”他感觉到她在颤抖,然后就是轻轻地啜泣声。
“所以出轨,并不是你们离婚的原因。”
纪月点点头,“我和他弟,其实很早就认识了。他曾经追过我,后来知道我男朋友是他哥之后,我们俩就断了。”
“后来怎么?”
“我过得很痛苦,也很孤独。”她顿了顿,宋霁辉低头亲了她一下,“他在家里会替我解围,后来经常来看我,也会陪着我。”
“为什么不告诉梁辀?”
纪月把头埋得更深了,她轻轻地说,“我原生家庭不好,他和他父母关系很好,我很羡慕,所以不想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原来以为自己能忍,后来,发现忍着忍着,她便不是人了。
梁辀把车停在楼下,他看见银色的x5停在边上,玻璃上还留着罚单的残迹,他低头扫了眼车牌。
他家是迭墅,在单元的一二楼,梁辀输入密码,输入密码的时候,他还迟疑了一下,和纪月离婚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随着电子锁发出声音,他推门进去,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环顾四周,所有家具装饰一如往常,他突然觉得一股厌恶。
那时候纪月是不是也这样独自前来,不知前路。
梁辀径直穿过客厅,看到圆桌周围坐满了人。梁轩坐在最外头,回头看到他来了,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桌子上的人,除了他家里人,还有他的老师、师母,只有两个他不认识,但是不用介绍,他就知道,是吴逸菲的父母。
梁轩和吴逸菲之间空了一个座儿,梁辀走过去坐下,他扯了下椅子,离梁轩更近一点。于是梁轩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收了回去。
“这两兄弟,长得还真的像。”来人客气地说。
梁轩却不客气,“我可没辀哥有本事。”说完,他看向梁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当梁轩觉得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梁辀突然开口,“我有什么本事,读了几十年的破书,到头来老婆都护不住。”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在各人耳里,却是各味,瞬间,屋内静了下来。
梁轩坐在那低头剥花生米,嘴角弯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手里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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