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骞彻夜未眠,在客厅上沙发上坐了一夜。
一直刻意遗忘的记忆因为时眠的到来又如活水在脑海涌动。
离婚后他就离开了老家,一路向西,大巴、火车、高铁都坐了一遍,最开始没有办法入睡,一闭眼脑海里都是时眠的模样。
她的哭和笑,两个人在公园里的接吻,她在怀里的情动难抑,记忆纠缠屡屡撕扯他的情绪。
如此了大半个月,人竟然就这么漂流到了西藏,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他在西藏呆了两个多月,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徒步,什么也不想,脸晒得黑红,再加上他脸上未愈的疤痕,更显得整个人阴沉可怖。
他自虐了很长时间,直至身无分文。
从西藏回来后,他找了一份工作,渐渐不再想起那些事,每天就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但是,就像她曾经突然消失的那样,如今她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床上,就像漫长的四年只是一个比较长的夜晚。
他的感情和记忆又死灰复燃。
时骞颓然靠着沙发,直到客厅漏进新一天的第一抹阳光。
他一夜未眠,墙角的黑色行李箱如一堵无言的墙,讥诮地旁观他所有挣扎。
时眠不会这么早醒,而楼下已经传来老人的聊天声和私家车赶去上班的匆忙鸣笛。
时骞用凉水扑了把脸,便下楼去买早餐,时眠占了他的卧室,他没有衣服可换,还穿着昨天的那一身旧衣服。
早餐铺的老板娘见到他来,“还是老样子?”
时骞一顿,摇头说,“拿一杯豆浆、两个豆腐包、再拿一个煮玉米。”
老板娘已经给他装上肉包了,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虽然有些意外,还是手脚麻利地重新装袋,“我还以为还是老样子呢?”
时骞扫码付款,没有多说什么。
他上班时间在八点,这会儿该去赶车了,时骞把备用钥匙压在装早餐的塑料袋旁,又把门锁试了两遍,确认已经修好后才去上班。
时骞现在在一家汽车维修铺工作,他一个人生活,又没什么不良嗜好,工资虽然不高,维持生活却也足够了。
周末休息,他就去公园钓鱼,下雨了,就窝在家里看电影,什么片子都看,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有同事知道他单身,起过给时骞介绍对象的心思,都被时骞推拒了。
中午店里提供盒饭,时骞不怎么饿,吃了几口,就站在店前的枫树下抽烟。
“师父,你今天心情不好吗,抽了好多烟了。”时骞才带了一个新徒弟,还不到十八岁的一个男生,瘦得像猴一样,人却伶俐机敏。
时骞摇头,他一向寡言,今天更是比往常沉默,甚至频频走神,他的徒弟都看在眼里,以为他心情不好,问完更不敢搭话了。
晚上下班,时骞是最后一个走的,等他回到小区,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他在家门外默默抽着一只烟,思考着白天想不通的问题。
他不知道时眠回来是为了什么,她是怎么找到他的?这次是短暂停留吗?还是有事情找他帮忙?
他清楚知道但凡有可能,时眠一定是不想再见到他了,这次回来必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伴随着指尖的一抹猩红,四楼的一个女生下班回来,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很响,她在电话里正向父母哭诉工作受到的委屈。
紧接着楼下又传来了小孩子的吵闹声。
时骞从来没觉得这个楼道这么吵过,踩灭烟蒂开了门。
他已经做好了,推开这扇门后,时眠会如四年前一样忽然消失的心理准备。
然而,拧开门后,客厅是亮着的。
黑色行李箱打开了,横躺在地板上,浴室传来哗哗作响的水声,他下意识瞥了一眼。
当初他租这个房子,浴室防窥膜坏了一半,只有他一个人住,就没什么修的必要,如今他无意识的一眼,令两人曾经欢好的场景再次活跃在脑海。
时骞蹙眉,急急走向阳台,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点燃了。
没几分钟,水声停止,时眠裹着白色浴袍出来,湿发散在一侧肩头,发梢往下滴着水。
她看到了在阳台抽烟的时骞,但没什么表情地散开头发,拿着吹风机四处找电源插座。
时骞闻声过来,从抽屉里拿出备用插座递给她。
时眠低头接过,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插上电源,她只是无意识用手指拨弄着湿发。
两个人离得很近,时骞能闻到她身上沐浴露和洗发露的味道,清新的山茶和热烈的玫瑰。
他一直在等着时眠开口说出她的所图,然而她一直都在摆弄头发,滴落的水珠沿着白嫩的脖颈滑入浴袍,倏忽不见。
时骞移开目光,喉咙动了一下开口问她,“吃过晚饭了吗?
甫一开口,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不由地紧紧抿唇。
时眠摇头了。
“我去给你煮面。”时骞低头,快速从她身边经过,进了厨房。
他终于离开了那团香气,身后也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冰箱里就只剩一个鸡蛋和干瘪的大葱,时蹇只能草草煮了一碗面端到桌上。
留时眠吃饭,他下楼去超市买日用品和蔬菜。
晚上十点多,没几个客人,时骞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到柜台结账。
老板是同他周末钓鱼的朋友,边扫码边问,“你家里来客人了?那明天还去钓鱼吗?”
无怪乎老板这样问,除了日用品外,时骞买了很多蔬菜和肉,还有酸奶、饮料和零食。
“不去了。”时骞掏出手机付钱。
他装袋时,老板又塞了好几个棒棒糖过来,“小孩子爱吃糖,这个也带几个。”
时骞愣住了,下意识反驳,“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老板也懵了,“我还以为你家来小孩了,又是零食又是酸奶的。”
“没什么,我自己也忘了。”时骞装袋的动作一顿,她还会需要这些廉价的抚慰吗?
等时骞回到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桌上的面她显然没怎么吃,还剩了很多。
时骞收拾了一下餐桌,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冰箱,酸奶、水果还是按照以前的顺序放在最上层。
安置完已经快十一点了,时眠是在他屋里睡的,他没办法去拿换洗衣物。只能冲洗完身子,又把衣服洗干净用吹风机吹干,重新穿在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直等着时眠开口或离开,然而她就像一个静默的娃娃,每天就呆在家里,不出房门、不和人交谈。
他们每天交集的时间只有中餐和晚餐,时骞做好了饭,喊她出来吃。
她吃得很少,冰箱里的水果和酸奶她也没用,人似乎又瘦了,捏着勺子时,手腕骨清清楚楚。
时骞没有时间去想她到底为什么会回来,他现在又看起了菜谱,希望时眠能够多吃一些,他很怕她继续瘦下去。
然而无论怎么做,她吃的始终不多,人也继续消瘦着。
时骞才后知后觉她可能是生病了。
她离开的四年可能过的不是那么快乐,又或者因为他,她从来都没有快乐过。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个是真实的,时骞都觉得很痛苦。
周六的上午,时骞扣响了卧室的门,他希望能和她谈一谈。
很久时眠才打开门,她穿着一套灰色的睡衣。
“我要去钓鱼,你想去吗?”她一直低着头,时骞只能凝视着她的头顶。
时眠摇头,她不愿意去。
“我们能谈谈吗?”
时眠扶着门框的手松开了,她关上了门。
自此时骞坚持每晚问她去不去散步,周末去不去钓鱼。
她摇头的姿态也从来没有变过。
他温和的坚持和愈加美味的菜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时眠的消瘦一天比一天明显。
时骞没有办法,某一天直接走进了时眠卧室,“今天天气很好,适合爬山,我帮你收拾行李,一会儿我们就去。”
她还穿着那套灰色睡衣,人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晚上可以在山顶露营,早上可以看日出,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云海。”时骞仍自顾自说下去,他翻出时眠的厚外套和长袖长裤递到她手上,“把衣服换了我们就出发。”
时眠麻木地站着。
时骞抬手挑开了她睡衣的最上边扣子,“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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