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这丫头牙尖嘴利、行事乖张,老夫也看不下去了,不如就让老夫代师太好好讨教一番。”
无迹转身,正是西南方的昆仑一派,天山剑法向来一绝,那位昆仑掌门何太冲手中更是握着世上不二神剑——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不可掉以轻心。
无迹谨慎握紧手中佩剑,自己的剑法不算卓越,只能用内力取胜了。
何太冲一身蓝袍玉冠,美髯长须,配上倚天神剑,不得不说单是这身出场就甩了别人五条街。
剑出鞘,寒光耀。
一招“银蛇缠身”,无迹刚用轻功躲过,又是一招“横月探海”,她咬着牙挥剑挡下,只是两剑相接时,倚天透出的寒芒令人不可逼视。
何太冲丝毫不给她任何机会,收剑斜刺,招招凶狠凌厉,“崩山穿空”、“玉女穿梭”、“搅云翻雨”,一招一式直逼死穴。
无迹应付倒还算容易,只是这倚天剑不愧是天下名剑,配上昆仑剑法,让她空无还手之力。
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咬着牙,主动出击。
倚天剑挡下进攻简直是轻而易举,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趁着何太冲横剑胸前,无迹趁机挥手就是一掌拍在他疏忽发防漏的左肩,继而手腕一转,带着剑刃缠上倚天。
只听清脆剑鸣,何太冲被夺了剑后拍落在地,而倚天剑则被挑飞。
无迹爱惜之心骤起,不舍得那把神剑灰头土脸的落地,于是不假思索飞身接在手中。
何太冲哪能想到两人对拼,自己居然直接被夺了剑,这如何能忍!将周身赶来搀扶的弟子纷纷挥开:“倚天剑!我派的倚天剑!”
众弟子立刻飞身上前,只是刚站到场上还没回过神,手中佩剑居然被一一夺下,刹那间只听见剑鸣叮当作响,不远处的地上立刻就堆了五六把银剑。
见其余弟子不争气,何太冲恨铁不成钢,转头喊:“之洛!”
雪山银剑的少年领命,目不斜视走向少女:“陈姑娘,烦请将我师父的佩剑还来。”
无迹也知道自己夺人佩剑确实有点打脸,不好意思看了眼他,将倚天剑双手奉上。
雪势渐缓,青年身姿如珩,羽衣昱耀,眉眼清雅,煦如春月,温和落眸从少女手中取过长剑,刚转身就看见何太冲沉着脸色。
“杀了她。”
周之洛凝眉,眼底带着不认可:“师父?”
“你要还想回昆仑,就一剑杀了这个妖女。”何太冲怒火攻心,自己一向看好的徒弟,不但之前对这个臭丫头颇多关注,现在当着武林中人的面还敢如此!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昆仑一派!耻笑他何太冲教徒不严?
而其余众人面面相觑,那神秘少女夺了昆仑所有弟子佩剑,唯独没夺走那位“雪山银剑”的,之前还以为是手下留情,却没想到是“独加青眼”。
周之洛缓缓垂下眼帘,声如清乐:“师父,我派已经输了,何必如此?”
“没有输,谁说输了?你就是来代替为师上场的。”何太冲上前一步,盯着青年的眼,“之洛,为师很看好你,别让为师失望。”
听着何太冲意有所指的话,周之洛忍不住轻轻拢起眉头:刚刚确实有些心急,但是自己也没料到她居然没有任何犹豫就还剑,虽然现在两难之境,也算是......
‘别有收获’吧。
他紧了紧指尖,刚刚从少女手上取走倚天剑时不慎擦过她的手心,温热触感近在咫尺。
“之......周公子,举剑吧。”无迹一开始就对周之洛心怀感激,之前又承蒙他一路上的照拂,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逐出师门。
若是当着其余六大门派被逐出昆仑,必定要安上一个与魔教牵扯不清的名头,这对名纵武林的少年剑客来说实在是太不光彩,她不想让他两难。
微微叹了口气,周之洛缓缓握紧手中倚天剑,目光温和缱绻:“陈姑娘,请赐教。”
如此情况,众目睽睽,也不好直接拒绝自己师父,只能两人暂且做场戏了,到时稍有不慎败下阵来,倒也合情合理。
青年玉袍长剑,一招“飞云踏雪”,剑招华美,行云流水,本是昆仑剑法中最“华而不实”的一剑,却在刺中少女肩头后骤然一变。
周之洛眼中愕然,在看见她肩头缓缓渗出的血色后更是手心一颤,立刻将剑拔了出来,下意识就要喊:“无——”
“小姐!”
他想上前,但是自己就是刺伤她的人,他想开口,却在看见她身边惊慌失措的绝色少年时哑然,瞬间周围仿佛凝固了时间,只留他徒然呆在原地。
“之洛。”何太冲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
青年思绪紊乱看着场中的情况,光明顶的明教中人好像在骂自己,昆仑的众位师兄弟却纷纷都在示好,师父欣赏的目光他也看不见,眼中只有场上半跪着捂着肩头的少女。
那一剑,她没躲。
六大门派所有的高手都未能伤她分毫。
而自己出手的那剑,她没有躲。
为什么?为什么不躲?
他的剑术一向精湛,那招“飞云踏雪”更是练习过千百次,按照那个力度,应该入肉叁寸。
血流的很多,她的半边衣服都染红了,身边的少年似乎很心疼她,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但是她拍了拍那少年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抚他,随后自己强撑着站起身,目光清澈逡巡一周后,再次开口。
“敢问还有哪位前辈赐教?”
她没有看自己。
是避嫌?还是觉得恩情偿还了?两清了?
青年缓缓垂下眼帘,无声握紧手中佩剑。
两清不了。
薄润的唇轻抿。
再也两清不了。
无迹运功将血止住,又将担忧惊慌的小昭安抚下来后,才缓缓站起身,看着唯一没有出手的武当。
若非情势所逼,她不想与武当交手,无论是哪位师叔师伯她都不愿意,只是实在没办法,等日后负荆请罪吧。
无迹心中暗暗思量后,再一次开口:“敢问还有哪位前辈赐教?”
武当向来遵守君子之风,别说无迹此刻负伤,便是没负伤的一介少女,武当五子也不欲出手。
灭绝师太自然看出武当的犹豫,但此刻那小妖女受了伤,不抓住这个机会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宋大侠,你们武当还未表态呢。”她开口故意提醒,“总不会六派各自对战,你们武当却要特立独行吧?”
宋远桥犹豫了片刻,刚要开口,就见亲子宋白策开口:“爹,你与诸位师叔不宜出战,不如让白策上场迎战吧?”
“这......”宋远桥思忖片刻,确实,武当五子哪个出场都不算体面,如果是白策勉强算得上年轻人之间的切磋,于是也点点头,末了叮嘱一句,“点到为止。”
“孩儿知道。”
武当宋白策,习武勤勉为人谦逊,很有宋远桥当年遗风,在武林年轻一辈中,虽然比不过“雪山银剑”周之洛,但也算是有名的人物了。
二人相见,亦是缓缓一揖,宋白策见她脸色很差,忍不住有些担忧:“你的伤?”
无迹对武当众人有天然好感,微微一笑:“无碍,无须在意。”
宋白策点点头,也不多做犹豫,既然站上比试场上,那就没有什么好同情的,当即拔剑出鞘。
幸好是左肩受伤,右手还能动,无迹一边挡下宋白策的攻势,一边苦中作乐想到。
因为不能轻易动气,而宋白策的剑法也颇有心得,二人也打的有来有回,刀剑铿锵,鸣声清脆。
只是一来二去,难免牵扯到伤处,无迹只觉得左肩冷凝处又缓缓冒出了温热血液,情知是伤口太深无法随意止血,要是一直这样打下去,绝对会失血过多,她也顾不得讲究情面,挥剑劈开宋白策的剑后,咬着牙用左手送出一掌,直接将他拍倒在地。
宋白策一早就看出自己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但是对她不顾伤势速战速决的举动还是有些惊讶,落败的憾然在看见她肩头汩汩流出的鲜血时尽数消弭。
“白策,怎么样?”宋远桥慌忙过来扶起儿子。
“爹,我没事。”
无迹失血过多,有些头昏脑涨,但还是强撑着:“敢问还有哪位前辈想要继续攻打明教?”
七大门派各自沉默。
“既然没有,”她喘了口气,“既然没有,那么——”
“等等!”武当中有个人站了出来,叁四十年岁,样貌英俊气质不凡,但是眼神中是不甘,“我认可小女侠你的胆魄,我也无意进攻光明顶,但是杨逍!杨逍乃是我毕生仇人,我必须要杀了他!”
无迹觉得他十分熟悉,眯着眼细细看了一会儿才惊觉,那不正是自己六师叔殷梨亭吗?刚要开口,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忍不住轻声咳了两下,而肩头的伤更是因为这两声咳血如泉涌。
小昭看见无迹的脚步都有些不稳,也顾不得什么大局,连忙跑过来扶着她:“小姐,你怎么样?”
“等......等等,六师叔!”无迹费力喊了声,但是只能看见殷梨亭拿着剑直直冲向光明顶上的杨逍,一时间又急又慌,气血上涌,眼前一片模糊,“我是......无迹啊......”
宋远桥一直在关注此处,听见少女的话语后忍不住一愣,大步走了过来:“你说什么?你是谁?”
无迹此刻已经倒在小昭身上,眼皮沉重的几乎要睁不开,只能强凭意识:“我是无迹,张无迹啊,六师叔......”
“无迹!无迹孩儿,真的是你!”
这是少女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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