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和柯语霏有说有笑的消失在紧邻的转角,曾峻文随意选了一间寝房,推开门进入。
虽然名义上是客房,但大小并不亚于主人孟乔睡的那间,刚踏入就感受到木质地板的暖意,红漆木柱佇立在房间四个角落,一格一格的窗櫺外是一片漆黑,两张又宽又大的双人床四面垂着淡绿色的幃帘,床边两座圆柱形的香罈,莲儿早已添满忘忧草,烧得满室生香,令人无酒而醉。
选定最靠近自己的一张大床,曾峻文取下身上的配剑,翻身瘫倒在床上,直到胸口传来一阵痛意,他才想到伸手入怀,把胡媚嵐赠予他的温琉璃牌一併取出。
橘红色的不规则形琉璃牌,触手温热,如同把玩一团火焰。
「火能焚物,亦能自焚。美色能害人……」
心头反覆出现这几段话,曾峻文思考着和孟乔的对谈中,所得出的推断。
「挟持柯语霏的,可能不只一个人,黄曄宗、胡媚嵐、黄曄玄都有可能经手过她,黄曄宗既然是出于凯堤雪的请託,那么他就算挟持柯语霏,也只是要换取我听命行事,销毁阴阳剪影,而且,就黄曄玄对黄曄宗见死不救一事,可以看出他并非同一伙人。」
「胡媚嵐如果真能转换性别,那她的目标,真的是血爪刃吗?那为何她看到血爪刃,却要转身逃跑?她后来带着柯语霏跑,虽然让柯语霏被打伤,但她很可能是在救她。如果她真的存心赶尽杀绝,大可以不必牺牲自己的性命,只在房中为了保护我。」
曾峻文手指加力,把琉璃牌握得更紧。
「胡媚嵐,你是正是邪?为什么要骗我事后害死柯语霏,又给我这面琉璃,让我一直想着你呢?」
叩!叩!叩!
「谁?」曾峻文猛地回头,房门悄悄地被推开,伸入一隻雪白的猫掌。
「是我,小雪。」凯堤雪侧着身子,从门缝间鑽入,「你还没睡呀?」
「还没……」曾峻文必须承认,她开口没叫他「文哥哥」,他真的很不习惯,也有一股莫名的心酸充斥在心里头。
「怎么了吗?你怎么也还没睡?」曾峻文沙哑着声音,关心起她。
「那臭狐仙都魂飞魄散了,你一直握着那块琉璃牌做什么呢?」凯堤雪没有回答曾峻文的问题,她状似随口的两句话,让曾峻文的心更痛了。
「我真的觉得……」
「觉得胡媚嵐不是坏仙,更不是妖狐,对吗?」凯堤雪截断了曾峻文的话,朝他坐的地方走近一大步,坐在他的身边,侧过头来凝视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
「文哥哥,你杀死黄曄宗叔叔,也不能全都怪你……小雪求文哥哥,不要一直记着胡媚嵐,可以吗?」凯堤雪握上曾峻文的手,几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如火焰般的琉璃牌,被凯堤雪的泪水湿透后,变得有些雾濛、暗沉,光芒也歛起许多,不再像以往那样妖嬈、明媚,吐出如火的红团。
「还有一件事情……」凯堤雪松开曾峻文的手,「你刚才说,你喜欢的是季巧庭,换句话说,你对我并没有情,是吗?」
「我已经喜欢上季巧庭了,所以……」曾峻文哪次不想一刀两断,直接对凯堤雪说清楚,他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爱情。可是每每面对她如汪洋般的水蓝色眼眸,他的理智都像沉入深海,无论怎么样打捞,都找不回当初下定决心的气魄。
有了好几次的前车之鑑,他决定,这次一定要说明白,把双方不可能圆满的爱情,扼杀在摇篮里,不要永无止境地节外生枝,无端蹉跎彼此的时间。
「所以你对我,一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吗?」泪痕爬满凯堤雪小巧的脸蛋,替她的芳容添了海量惆悵,凄楚可怜的模样,猛攻着曾峻文脆弱的心防。
「对,我既然心有所属,我就不能说喜欢你,这样对你也好。」曾峻文虽用平静的语气说,却不知紧锁的眉头中,暗藏多少的不捨与满腔的歉意。
「文哥哥,你连一个魂飞魄散的妖狐,都可以刻骨铭心,可见小雪在你的心里,份量极轻、微不足道。」凯堤雪趁曾峻文不注意,从他的手中抢夺过橘红色琉璃牌。
「你干么?」曾峻文掌心一空,错愕地抬眸对上着凯堤雪颓然的目光。
「文哥哥,小雪早知道,就该一爪把你和柯语霏双双结果了,何苦护送你回城、烤鱼给你果腹、忍受焚身痛苦帮你解媚毒、和玄哥哥一家翻脸,结果……却换得你的绝情,甚至连这个魂飞魄散的妖狐,都比我来得重要……」
「不是这样的,小雪……」曾峻文平时头脑再冷静,现在也慌了,「你听我说……」
「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文哥哥,你不喜欢我,却喜欢这个妖狐和季巧庭,看你对语霏呵护毕至,搞不好无意中也喜欢上她了。」
「没有,我真的没有喜欢柯语霏……欸,你要做什么?」曾峻文呼喊着,想拦住走到门边的凯堤雪。
「我要先毁了这块琉璃,让你彻底的忘掉胡媚嵐。」
说毕,一道雪白的香风吹拂过,凯堤雪已经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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