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鼎避而不谈的事在一星期后被推到了闻一面前。
课间,闻一作为课代表,去年级组办公室交随堂测验,进门时才看到岑煦也在,他站二班班主任办公桌前,两手背身后,站姿规矩,偶尔颔首。二班的老班边喝着茶边跟他说着话。
闻一收回视线,来到与他隔着两张桌子的办公桌旁,把手上抱着的试卷轻轻搁到桌面,提醒埋头备课的班主任,“武老师。上节课的随堂测验卷子。”
“嗯嗯好,谢谢你。”
武老师头也没抬,而他放在边上的手机这会儿亮起,震动,发出细微的声音。他仍旧没任何反应,备课太过投入,没注意。闻一往动静方向扫了眼,提醒他:“老师,有电话。”
“啊。”武老师如梦初醒,拿起手机看,眉心拢起,胸膛提了气,鼻息则舒气,这期间还捏捏山根,不忘挥手让闻一先出去,接起时疲惫的口吻立刻换下。
闻一思衬着要下楼去上体育课,全程没往岑煦那边儿看,以至于没注意到他这边谈话也已结束,人跟她一样的步伐走到门边,身影覆盖过来时闻一才回神,抬头看他,他也低下头。
而后,闻一避开,站到一侧,将出口让给他。
“你先吧。”
她让开位子他便走,一句话没说。这态度让闻一愣了愣,随后想起来,她自个儿把对方惹恼的,有这态度也怨不得谁。
办公室在二楼,闻一朝下走,发现人站在楼梯平台那儿没离开,插着兜靠墙边,见着她下来,也没任何反应。闻一不解,以为他在等谁,慢慢踱步靠近楼梯口,走过岑煦身旁就要下楼,而也就在她手即将扶上扶手时被他拉过,整个人随即转了一圈被带回去,两人一起贴到了墙面。
“有没有点眼力见?没听着人在楼下谈大事儿?”
闻一两只手交迭,岑煦边低声说,边从后将她手扣在身前禁锢着,令她动弹不得。
这一过程中脑后扎得松垮的低马尾散开,皮筋儿不知道掉在哪,闻一皱眉回头瞪他,手臂使力摆动着挣扎,让他别抓着自己。
而后一楼楼梯旁的动静吸引她注意力了,一开始只有女孩儿的声音,像在控诉,话语里情绪激动,一长串的说着,楼道里风大,闻一无意要听,是这人一直在身后箍着她的手,她忽视不了当下环境。
女生尾音落下,几秒后,一道耳熟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我真的有我自己的苦衷。”
“我不相信你!”这道女声闻一也熟,只是暂时还没想起来,到底是谁,她疑惑。楼下还没吵完,“你知道贴吧里都怎么说你女朋友的吗?你怎么喜欢这样的人!”
“我没有喜欢她。”男生应着,似乎是有难以启齿的理由,“我知道上边怎么说的,这事你先暂时别看了,我有我的原因,但是不能告诉你。”
嚯。
闻一身后的桎梏在这时松开,她也随即肘部抵上岑煦的腹部借力直起身不再挨着他,听到了,底下的对话全听到了,闻一回头看他,岑煦面上仍是没反应,但眼里带着别样的含义,努努嘴,对她摆出一副“这可跟我无关”的样子。
闻一朝后退两步,底下的“争吵声”渐小,她挨到楼梯边朝下看,没人在了,又回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好奇他刚刚一副不让她下去搅局的行为。
“不知道,你的事跟我无关。”又努了努嘴,那样子又帅又欠扁。
闻一皱起眉:“那你拦着我不让下干嘛?”
“这不在吵架?你非要下去掺和一脚?不尴尬?”语气里不乏嘲讽。
生气。
为什么自从这人露出表象本质之后就总能轻易的激起闻一的情绪,仅凭三言两语,还持着云淡风轻的看戏态度。
“既然不想管我那刚刚就别拉着我啊,神经。”
闻一白他一眼的同时骂了句,脸颊侧的发丝随风飘,她摸了摸两边口袋都没找到皮筋,便直接没理,散着长发边下楼边用手压着头顶因静电乱翘的发丝,去操场上体育课。现在有更让她急于想要探索真相的事情出现,当下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看不到岑煦听了她的话之后是何种反应。
体育课上得心不在焉,想也想不起来,刚刚楼梯边说话的女孩子到底是谁。直到体育老师接了通电话,朝着队伍里问:“钟冼在吗?钟冼?”
“老师,我在。”
一名站前排的女生举手,应了。刹那间这道声音便跟闻一听到的对上了。
哦,是她啊。
“你们老班现在找你有事儿,在办公室等你。”体育老师传达电话那头的意思,接着挂了。
钟冼却显得很为难,站在原地踌躇了几秒,才应:“好。”她离开的背影缓慢,慢走出五米,才稍微加快。
热身解散后,闻一专门登了许久没使用的贴吧账号。蓝也在旁问她看什么,她说听到了点好奇的事。
蓝也手却覆盖上她的屏幕,说:“我建议你别看。”
闻一问:“为什么?”
她答:“话不太好听。”
闻一:“所以你也知道。”
“全都知道。学校里,看贴吧的都知道。因为你不常看,我想着也没必要跟你说,这话是真不好听。我没亲自看,也是今儿才知道,刚好瞅到周颖手机屏幕里的东西。”
“跟钟鼎有关吗?”闻一又问。
蓝也面上的表情仿佛是在思虑该怎么跟她说,好一会儿,盖屏幕的手挪开,“这得你自己看。话题跟你有关,但话题主导者我不确定是否跟他有关。”
“行。”嘴上应着,手下点开。
随意扫了两眼,把内容大致概括好了记录在脑海里,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星期前秦浣的“忠告”,也懂了楼梯里岑煦的表现。
其实他们都懂,懂闻一是怎么被抛在水深火热里被翻来覆去的议论,那些剖析她行为的语句,剖析她和钟鼎谈恋爱细节的提问,以及钟鼎避而不谈的,不尊重人的赌注。
“所以你做事之前考虑后果了吗?”
他问过。
很早之前就问过。
闻一从没当过一回事放心上的话在某一天被推至她眼前,她为了拒绝一样自认为握不住的东西,想了百般法子来推拒,现在被人议论是自食其果。
她表情没变化,握机身的手在颤,蓝也看见了,拍她肩膀,“我帮你把发帖的人揪出来。”
“不用了。”
其实闻一从上学开始在学校里就不爱说话,一开始因漂亮而吸引人注意,但之后也渐渐因为她淡漠的性格开始把她抛之脑后,慢慢便没了存在感,所以她才可以在他人眼皮子底下做着他人认为叛逆的事。
因为安静,所以都认为她安分守己。这些评价和标签扣死在闻一身上,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的性格其实就该是这样的。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岑煦在岑家把她堵着时说的话了,不得不说这人目光是长远的,能懂她的行为在之后迟早要玩脱。
想着想着,闻一突然骂了句:“操。”
“嚯。说脏话了。”蓝也丁点儿不好奇她怎么突然这样,反而新鲜,“你要是生气,你就把这些账号都记下来,到会儿挨个儿揪出来。”
闻一摇摇头,她没这精力跟这群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问蓝也:“钟冼和钟鼎什么关系?”
“这我不知道。不过,”蓝也重复了一遍这两人的名字,鼓了下掌,“和初恋男友身边疑似亲近的异性在开学前有过节。这个有点意思,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闻一去了,在体育课下课后就去了,不过蓝也非要跟着来。站在她身后,靠着围栏,插着兜,那模样像极了闻一身后的门神,谁从闻一旁边路过盯着看的都得接受一下蓝也的眼神洗礼,挺有趣。
钟鼎很快被叫出来,而在他之后走出的还有岑煦和路越,这人哥俩好的搭着路越的肩,右手腕的袖子朝上扯,手腕上戴着什么东西,一晃而过,空出的那只手和对方的在一块比划着,像是在说暗语,过会儿都笑起来,他没往闻一这儿撂一眼,闻一也懒得看他。
看向钟鼎,对方脸色不佳,闻一把原因归结于楼梯旁吵的那场架过于耗费心神。
“怎么了闻一?突然来找我。”
“钟冼是你什么人?”她问。
钟鼎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闻一怎么突然就知道了某件事的样子,推眼镜,回答她:“她是我妹妹。”
“亲的?”
“嗯。”
“好,我明白。”闻一说着,目光又被门后出来的人吸引,“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钟鼎面露疲惫,摘下眼镜,没注意到闻一看向他身后的眼神。
闻一与那人对视着,目光过于强烈,吸引对方也看了过来,随后,对着闻一缓缓地笑了笑,闻一问钟鼎:“学生会的赌注是什么?”
声音大,大到身后那人都听见,边走边继续朝闻一这看,而闻一这声含着质问,甭管看过来的究竟有几人,闻一只想要她的答案。
钟鼎却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闻一,这个我们上周不是说过了吗?”
“我想知道你来追我是不是源于一个赌局?”她不肯让步,问题再度逼近,钟鼎脸上的难色显露,此刻二人之间的对峙在他人看来,一个气势过盛,一个就是被逼问的小可怜。
去了卫生间一趟的岑煦二人此刻回来,从走廊尽头并肩踱步着,元以若因着闻一的二连问停下脚步没再继续走,反而调转步子来到钟鼎身后,“闻一,你这是该问问题的语气吗?”
气氛扭转,一人发声之后就会有接二连三的声讨,蓝也收起散漫的样子,亦往前,二班的人似乎在这一刻意识到了,哦,闻一是来找茬的。不明真相的人会下意识选择相信自己班级的人,这下便将注意力放在这边,盯着闻一。
那哥俩终于接近舆论中心边缘了,路越往这看,然后侧着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后岑煦也看过来,伸手挠了挠眉尾,看着,审视着当下情况。
闻一像是再也受不了元以若种种行为一般,脱口而出一句:“我在和我男朋友说话。”
好了,这下还有兴致想管管这事儿的岑煦顿时放下挠眉尾的手,元以若还想回嘴,被他从后单臂揽着脖子,制衡着往身后拉,他袖子再次朝上扯动,手腕又露了一截,一根黑色的皮筋儿圈着冷白的腕骨,闻一只看到一眼,还想再度确认,袖子已经滑回,而他冷然丢一句:“多管闲事。”
这四个字也不知道说的谁,闻一当下就特燥,眼神都刺人,凶巴巴的扫过那些看戏的或是想要效仿元以若试图为钟鼎说话的人。幸而都有眼力见儿,都清楚这两人目前的关系确实不是他们该随便插手看八卦的事。
等人都散了,钟鼎才应她,“不是赌局,我是真心的,闻一。”他还是温柔,即便被闻一咄咄逼人的问,也没生气,好脾气的回答她。
闻一那刀子顿时就飞不出去了,沉默半晌,“哦,是吗。你最好如你所说的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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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廊走过,蓝也点评她刚刚的战绩,“太心软了。”
“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除了急于确认也没想到其他办法了,人好声好气的,我撒不出气。我现在好烦,但我好像烦的不是钟鼎这件事。”
“你快玩脱了,闻一。建议你先冷却一下,把你自己的心想清楚了再去理这些事。而且这星期要期中考了。”
“嗯,你说的是。不过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跟他断了。”
而钟鼎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当晚给闻一发了信息:一一,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最近要考试了。
之后还有一大段类似于开导她的热鸡汤消息,闻一逐句看完,没回,把手机关了。
她不会想到,正是因为长时间的冷处理,才导致之后她在这些事情多到理不过来时,选择了自毁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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