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晨雾从山间草木漫进窗棂,房外一大片浸湿的木芙蓉。长泽与洙赫早已起身,榻上南柯还在熟睡,面颊还残有情事餍足后胭脂般浅淡的红晕。他二人轻声下榻,临到外间才低声交谈。
洙赫立在原地自行束发,他放轻声音:“今日下山,阿柯必要嚷着吃凡间食物,我去替她采买。”长泽颔首,转身从箱笼里抱出一套熨好的衣裙应道:“我晓得。你且去罢,我服侍她晨起……昨夜她倦极,今日当不会起的太早。寒蛊又吃足精水,也应当放她安生几日了。”
师兄弟二人叁言两语定了今日行程,洙赫便提了食盒出门。长泽晨起无事,便取了剑在院中修习。合欢宗弟子多是内功心法,以阴阳调合、采补为轴,如若功法大成,便可延年益寿、容颜不老。一如他们的小掌教南柯,年复一年地容貌绝伦、双目有神,更是一身玉骨冰肌,触如软玉。只是南柯这样的内修纵然功力深厚,一旦给人近了身便如案俎鱼肉、招架不得,故他们拜入笑春山时长湮尊者还挑了外家功法予他们几人修行,为的便是行走在外能护得南柯周全。
西南六郡魔修猖狂,南柯走得是炉鼎之路,她功力高深、又不通外家拳脚功夫,一旦流落在外,那便是全苍洲都盯着的肥肉——无因其他,他们玄门正派也有所谓的双修法门,只是不如他们合欢宗奉为正道,玄门于此男女之事遮掩藏匿,倒像个表面君子。
思及此事,长泽冷笑一声,手中剑光迅如长虹,最后一式落下,长泽屏息凝神,朝朝阳那边望去时却间房顶飞檐处坐着一个身影。是南柯。她抱膝而坐,一身新换的妃色留仙长裙如鸟羽般在房顶斜处散开,远远望去倒像院里开得最盛的那朵芙蓉花。
小姑娘起得毫无声息,长泽飞身落到房顶时便见她双肩薄绢微冷,便知她已在这里坐了一段时间。长泽解下外衫罩在她身上,又坐下去将人抱进怀里,他柔声问道:“怎么醒得这么早,还爬上这里,仔细着了凉风。”南柯半偎在他怀里,一头长发未曾绾髻,就长长的瀑一般披散下来。
“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南柯声音很低,仍带倦意,她将一双冰凉的柔弱无骨的小手塞进长泽袖中,软软道,“只是睁开眼睛没找到你、也没找到洙赫,那床榻我睡得无趣,就爬上来找你们。”
她说话时眼睛望向通天楼外的港口,房顶视野开阔,南柯瞧见海口辽阔的水面上粼粼金色的波光。
“爬上来时看你在练剑,我没有叫你,就想着你练完能看见我。你看,你一下子就发现我了,我猜得准吧!”
南柯声音有些高兴,长泽无奈,将她往怀里搂紧些:“掌教猜得准极,我自愧不如。”
南柯又笑:“是啊,我猜得这样准,只是我猜我自己,却从来没猜准过。”她枕在长泽肩上,看着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入笑春山,已近二十载。孰为我父?孰为我母?我不知道,也不明白……只是当年懵懂稚龄,师父怜悯,救我性命,前尘往事我竟都已忘光!长泽,我……”
手指轻轻抵在南柯唇上,长泽止住南柯话语,指向远处长阶的人影:“看,洙赫回来了。”他吻了吻南柯鬓角,万分怜爱:“那些事你都无需在想,往日之事不可追,今后之事你必再不忘掉,阿柯,不要怕。西南六郡,唯有惧心难容。”
南柯闻言沉默不语,片刻后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她双眼一如既往的清明,长泽左手一绕,捧出一朵不知那里折下的木芙蓉。他伸手将花簪在南柯鬓边,只见少女雪肤乌发、人比花娇。南柯起了玩心,她从长泽怀中离去,轻飘飘落在那飞檐尽头的朱雀兽首,看着洙赫一路行来,她高呼道:“阿赫!”
听闻召唤,洙赫一抬头便见那房檐之上立在木雕鸟雀背上的少女,高处风大,她一身妃色秾酽长裙、飘忽冷艳,墨黑长发旁是一朵娇艳的木芙蓉。朝霞烂漫、碧波万顷,南柯美艳恍若九天神女。洙赫知她容色倾城,可相处十年,他仍是看这一幕晃了心神。然而片刻后那道身影便直挺挺从房檐跌下,像一朵雨打落枝头的残花,从极艳里扑簌簌落下来。洙赫给吓了一跳,手里食盒丢在地上,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倏的一下温香满怀。洙赫抱住南柯落在地上,鼻腔呼吸里尽是她身上浅淡芬芳。纵然他心知这是南柯玩乐之举,可洙赫仍是觉得一口气直涌上眉心,脱口便要呵斥她,只是那话刚到舌尖,他就给南柯搂住了颈子。他的小师尊趴在他耳边,软软道:“阿赫,你怎么才回来,我想你了。”
呵责之语在舌尖滚了叁滚,最终咽了回去。洙赫搂紧她向上一托,轻轻叹了口气:“怎么这样贪玩……这不是回来了。”他朝怀里人审视一圈,再叁确认她只是玩乐、并无哪里不适后才长吁了一口气。只是南柯落下来时没穿鞋子,而今在他怀里,两只幼白的小脚缩在裙子间,足踝上是一圈红绳串起的小铃。
跟过来的长泽已提起落在地上的食盒,南柯趴在洙赫肩上,朝他促狭地挤眉弄眼。长泽想说什么也算是给她弄没了,男人也跟着叹了口气:“走罢,回去了。今晚就要入拍卖场,白日里还是要养精蓄锐。”
闻言南柯重新看向洙赫,她晃了晃腿,一阵细微铃响里她悄悄问:“今天可不可以不绾髻,我想披着头发。”
洙赫低头吻了吻她眉间,轻声应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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