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太夫人以后也能让我一直这么满意。”她偏首灿然一笑,眼眸弯如新月。
顾太夫人压下拍案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道:“今天这喜事见了血,当如何化解?”
她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顾燕飞。
事到如今,嫆姐儿的婚事绝对不能再出差错了!
顾燕飞随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符纸,往旁边的茶几就近一放,道:“把符烧了,让她喝下符水就行。”
装神弄鬼!顾云嫆眸光如剑般射向了顾燕飞,羞愤交加,感觉又是一阵撕裂的剧痛自灵魂深处传来。
“信不信随你们。”顾燕飞口角含着一丝慵懒的笑,起了身,抚了抚衣袖,就往正堂外走去。
转身后,她唇畔的笑意转为一抹淡淡的讽笑。
这张符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张画废的破纸而已。
其实,就算她什么也不做,顾云嫆与楚祐的这段婚事也绝不会有差池。
顾云嫆是这个小世界的天道宠儿,楚祐是天道为她挑的天赐良缘,他们的婚事是天命所定,是天命之所趋。
只是,比起上一世,这对有情人今生的情路可要坎坷多了。
上一世,顾云嫆因为在靖王府“救”了康王得太后赐婚,风光无限;
上一世,人人只道顾云嫆与康王天生一对,羡煞旁人。
世人只看到那些风光无限,却不知他们的幸福践踏于无数炮灰的血肉之上。
顾燕飞也不过是揭开了那看似完美的表皮,露出其下的烂疮罢了。
但她也知道,无论这段婚事再怎么一波三折,他们也还是会走到一起的。
这是天意。
非人所能改变。
方才,顾燕飞只是随便吓吓顾太夫人与顾云嫆罢了,可她们为了利益,全都放弃了素娘。
顾燕飞信步走下了毓德堂前的石阶,对于身后顾云嫆那冷肃的目光,全不在意。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夹着沙的风,风沙迷了她的眼,令她眼角一阵发酸,沁出淡淡的泪花。
泪眼朦胧间,顾燕飞又想起了上辈子,素娘养尊处优,与顾云嫆母女情深,直到她死的那一刻,素娘都过着穷奢极侈的日子。
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一行清泪自顾燕飞的眼角掉落,沿着如玉的面颊滑下……
郁结在她心口的一个“结”一下子消散了,仿佛一个气泡被轻轻巧巧地刺破了。
一瞬间,顾燕飞感觉豁然开朗,眼前陡然一亮。
她的识海犹如一片广袤无垠、风平浪静的大海,海上碧空万里无云,那是一种海阔天空之感。
顾燕飞抬手以指尖拂去面颊上的泪珠。
这泪是上辈子的泪。
她勾唇笑了,整个人宛如卸下了一个重担,笑容比天际的霞光还要璀璨明媚。
旁边的树冠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奶猫自树叶间探出头来,从其中一棵树上一跃而下,准确地跳到了她怀里。
“喵喵喵……”晴光愉快地乱叫着。
“热闹看够了?”顾燕飞把猫往肩头一放,猫就自己乖巧蹲好了,精神抖擞地又“喵”了一声。
顾燕飞拍了拍它的背,道:“该回了。”
奶猫很亢奋,“喵喵喵”地又是一通乱叫,想告诉她素娘的下场,一双碧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漂亮得让人心悸。
可惜,顾燕飞一个字也没听懂。
主仆俩在萦绕的猫叫声中回了玉衡苑。
顾燕飞若有所觉地往闺房方向望了一眼,把正在她肩头舔毛的奶猫胡乱地塞给了卷碧,吩咐道:“卷碧,你去给晴光弄些白煮鸡肉。”
“小晴光,你饿了吧?姐姐给你弄好吃的!”卷碧乐呵呵地抱着晴光走了,哄奶猫时,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就像哄小孩似的。
顾燕飞独自进了屋,小书房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半敞的窗外,有一张熟悉的娃娃脸正对着她。
青衣少年笑得十分热情愉快,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就仿佛他这般翻墙而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顾姑娘,”小拾笑眯眯地对着顾燕飞挥了挥手,语气轻快,“我家公子让我给姑娘送酒,秋露白。”
小拾的另一手托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粉彩珐琅酒壶。
他把那酒壶与酒杯往窗口的案头一放,笑吟吟地看着顾燕飞,伸手做请状。
今儿大吉,值得祝贺。
顾燕飞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秋露白。
秋露白取初秋的莲花露酿制而得名,酒液洁白,清芬特甚。
顾燕飞陶醉地嗅了嗅,才浅啜了一口,然后一饮而尽,只觉口中的酒味香洌甘甜,余甘留在唇齿间,令人回味无穷。
“好酒!”顾燕飞愉悦地赞了一句,双眼半眯。
“姑娘喜欢就好!”小拾笑呵呵地替自家公子表功,“这秋露白可是御酒,旁人喝不到的。姑娘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姑娘送。”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顾燕飞信手从旁边的梅瓶里取了一枝红梅,递给窗外的小拾。
梅,在寒风凛冽中怒放,孤独,傲雪,倒是挺配他的。
这花是还赠给他们公子的?小拾怔了怔,接过了花枝,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倒过来了。
奇怪,到底是哪里呢?!
小拾绞尽脑汁地想着,浑浑噩噩地回了宫,等他把那枝红梅呈给了楚翊,这才惊觉是哪里不对劲了。
有道是,美酒赠英雄,鲜花配佳人。
怎么在自家公子和顾姑娘之间就倒过来了呢?!
楚翊身着一袭惯常的白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里的那枝红梅。
枝头一朵朵红梅如火般鲜艳,映得他俊美的面庞也多了几分明媚的光彩,令人不由眼前一亮。
楚翊转了转那枝红梅,片片花瓣轻颤。
他低头嗅了嗅,一丝清冽的梅香钻入鼻尖。
莫名地,他想起了丹阳城郊他与她初次相逢时的场景。
少女在那般惨烈的境地下,依然那般洒脱,衣裙飞扬,长发飘摇……
见楚翊还挺喜欢顾燕飞的回礼,小拾凑趣地说道:“公子,顾姑娘真是个爽快人……不对,是聪明的爽快人!”
“棋逢对手乃是弈者之幸。”楚翊低低地笑道。
这一次,他们联手下了一盘精彩绝伦的好棋。
第082章
小拾没听懂,随口问道:“公子,您想跟顾姑娘下棋?”
楚翊轻飘飘地朝小拾斜了一眼,只是道:“去取个花瓶。”瑞凤眼的眼尾微微向上倾斜,那波光潋滟的黑瞳宛如画师精心描摹而成。
小拾乐颠颠地去取了花瓶。
亲自将花枝插入一个白瓷花瓶中,楚翊忽然问了一句:“人还在吗?”
他没说是谁,但小拾自然意会,笑开了花:“公子,礼亲王与康王殿下还在东暖阁。”
楚翊起了身,小拾默默地跟上。
主仆俩迎着寒风去了东暖阁,守在东暖阁的小内侍也没进去通报皇帝,就直接放他进去了。
这宫中上下都知道,皇帝最疼的就是大皇子,父子俩亲密无间。
东暖阁内,温暖如春,只是气氛紧绷,隐隐透着一种火花四射的激烈感。
礼亲王与楚祐这对叔侄的脸色全都不太好看,各执己见。
“皇上,这门婚事绝对不成!”礼亲王声音洪亮,依旧坚持婚事作罢。
“皇叔,我说了,今日这事是方明风胡搅蛮缠,与嫆儿无关。”楚祐据理力争,“赐婚懿旨已下,朝令夕改成何体统!”
“皇上,您是长兄,可不能看着宁之非要往南墙上撞……”
“……”
叔侄俩越说越激动,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就坐在炕上,一手揉着额角,神情有些疲惫,鬓发间夹的根根银丝让他看着又憔悴了两分。
大太监立刻注意到楚翊来了,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帘边相迎,压低声音大致跟他说了下眼下的情况:
比如礼亲王与康王在一炷香前就到了,因为去定远侯府提亲的事出了点岔子;
比如英国公世子方明风在定远侯府被康王刺伤;
比如礼亲王觉得今日见血不吉利,想要将这桩婚事作罢;
……
“这还真是……”楚翊明明知道得比对方还多,却恰如其分地发出低叹声,似惊讶,又似唏嘘。
他轻一拂袖,宽大的衣袖如垂柳般轻轻摆动,缓步走上前去,出言打断道:“此事怕不仅仅是七皇叔的亲事能不能成了。”
一句话将礼亲王与楚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两人忘了争吵,神情各异地看着楚翊,前者一头雾水,后者面露不善。
楚翊不紧不慢地走到二人身旁,温和有礼地说道:“英国公世子犯了何罪?”
他这句话简简单单,却是一语中的。
满室寂然,礼亲王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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