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抢他人手机的行为并不恰当,经过一番思索后,阴曜下定决心要去跟沉歆瑶道歉,不过他还来不及跑到公车站牌,就远远地看见沉歆瑶搭上的那班公车缓缓驶离。
他放缓脚步,用手机查了一下时刻表,距离下一班公车抵达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鐘。要不要明天再道歉?毕竟他又不晓得沉歆瑶会在哪一站下车,就算知道了,他也不知道她住哪里。他陷入了犹豫,可是一想到沉歆瑶红了眼眶的愤怒面容,他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不已。
他不希望自己留给她不好的印象,一点都不想。
于是他暗自决定──今天若没有当面跟沉歆瑶道歉,就绝不回家。
他思索了一下,便开始回想第一次搭公车上学的情形,沉歆瑶坐在靠走道的位子,而靠窗的位子没人坐,所以他当时就挤过去坐下,也就是说,她家比他远。他快速查询自己家附近的站牌到终点站之间隔了几个站,很幸运的,只有一个,二分之一的机会。
从近的先找,他迅速决定,并且不愿多想自己找不到沉歆瑶的可能性。突然间,他忆起自己答应过阿姨今天要去咖啡厅打工,便赶紧拨了电话。
「喂,阿姨吗?我是阴曜,抱歉因为有些事情,所以我今天没办法去帮忙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阿姨温柔的声音,一时之间有股酸酸的情绪涌上他的鼻头,他捏捏鼻翼,压下那股情绪。除了他的阿姨,他早就已经不记得上一位肯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的人是谁了。
「没关係,有时间再过来就好,这份工作很自由的,对了,有不少顾客对你的歌声评价不错,今天还有人问起你。」
「真的?」阴曜感到受宠若惊。
他被肯定了,除了课业以外,这是他第一次被肯定。他忍不住弯起嘴角,方才因为抢了沉歆瑶手机而被打坏的心情瞬间好了大半。
与阿姨通话结束之后没多久,公车就来了。
他匆匆上车,满脑子想着该如何跟沉歆瑶道歉,想着想着睡意忽然袭来,一不小心他便进入梦乡,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半后,公车很快抵达终点站。
因为才刚刚睡醒,阴曜顶着混沌不清的脑袋走下公车,并愣愣地望着四周陌生的景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几分鐘后他的脑袋终于恢復运转,他默默地摸摸鼻子自认倒楣,只能将错就错从终点站先找,不过他决定先查一下可以搭回家的班次时间,所以他走向对面大佈告栏上的时刻表。
才刚开始要搜寻站名,阴曜就看见一位模样神似沉歆瑶的女生衝上一辆即将要开走的公车。
眼花了吧,他摇摇头,平心目送那班公车的离去。
「歆瑶!沉、歆、瑶等一下!」
当听到身后有人大喊熟悉的名字,他驀地转过头,一名妇人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然后他瞬间明白两件事情──刚刚那个女生真的是沉歆瑶,还有,他又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的眼前离去。
妇人停在阴曜的面前一手撑着腰,一手压着大腿,由急促的喘息声可知刚才她跑得有多么卖力。
稍稍退后半步,阴曜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不得了的一幕,他想推测出沉歆瑶与这名妇人之间的关係,于是故作自然地偷偷打量起这名妇人,她的年纪大概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掺杂少许银丝的头发因汗水而黏在她的脸上,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因为此刻哀伤的神情而更加显眼,但仍然可以从她的五官上见到沉歆瑶的影子。
错不了的,这个人十之八九是沉歆瑶的母亲。
定了定紧张的心情,这可是一个能够更了解沉歆瑶的大好机会,要是轻易放弃,他肯定会后悔的,就在他正努力思索要用什么理由搭话才不至于太突然的时候,妇人对上他的目光询问道:「你是t高中的学生吧?」
他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随即窘迫地涨红脸,猛地点头。
妇人看他被惊吓到的模样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容。「抱歉,吓着你了。」
「没、没关係的……」阴曜尷尬地搔了搔脸颊,脑袋飞快思索该用何种方式询问沉歆瑶的事情,但他还没想到一个适合的藉口,思绪就被打断。
「你刚刚有看到一个跟你同校的女生跑过来吗?她是我的女儿,你有没有看到她上哪台公车,或是跑向哪里?」妇人的口吻急切。
「她坐上刚刚开走的那辆公车。」
「我知道了,谢谢你。」
妇人转身就要离开,眼看机会就要溜走,情急之下,阴曜竟拉住对方的手臂。
「还有什么事吗?」
「沉歆瑶她怎么了?」一问出口他才想到,要是自己搞错了该怎么办,也许几分鐘前跑上公车的那个女同学不是沉歆瑶,也许眼前这名妇人不是沉歆瑶的母亲。
妇人眉头深锁,复杂的神情看在他的眼中并不和善,他因此直接认定自己搞错了。
「不好意思,我认错──」
「你认识我的女儿?」
知道自己没认错后,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点点头说:「我和她是同班同学,呃……我有些话必须跟她说。」
「我可以帮你转达。」
他怎么可能对妇人说出「对不起,我欺负了你的女儿,因为觉得很愧疚想要跟她道歉」这种话。他面有难色地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明天去学校再跟她说就好。」
妇人凝视着阴曜陷入沉默,这让他的掌心开始疯狂冒汗。要是被认为是个奇怪的人该怎么办?
「你坐车坐过站,对吧?」
面对冷不防冒出的问句,他瞠大眼。「……嗯,呃……您怎么知道的?」
「如果是住在这附近,不太可能会七点多了还站在时刻表前。」妇人抬头望向时刻表。「下一班能往回搭的公车还要再等二十几分鐘,你家住在哪里?也许我能顺道载你。」
「不用了,谢谢你。」阴曜退后一大步。
沉歆瑶的母亲几乎等同于是个陌生人,即便是熟人释出的善意都会令他感到寒毛直竖,更何况是陌生人。
好可怕。
过去种种丑陋不堪的回忆顿时彷彿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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