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希望你是真的,能过去了,”虞笙并未像他一样看似轻松:“希望你不是在逞强。”
他垂下手,目光放空,淡声道:“我不能释怀,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过什么,要在尝过被父母疼爱的滋味以后,被人推到深渊里面,遭受这些,生不如死,又不会死的对待,所以钱淼家出事,我会觉得活该,我还会有点,幸灾乐祸,”他忽然看她:“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
“我觉得,还挺正常的,”虞笙还有点没消气:“我希望你能过去,不是想让你不计前嫌,这次的案子,你姑姑的罪没这么重,关不了几年就会放出来,到时候,如果她活不下去,来找你,就算跪下求,你都别理她,就该让她好好品尝自己酿的恶果。”
段昭目光一顿,随后好笑的弯起唇,嗯了声:“我也做一次坏人,晒着太阳,看她求我。”
“这不算坏人,”虞笙不知道怎么表达,直白道:“我一向都不太会安慰人,”她想了想,目光量着他的身高:“这样吧,你把头低一下。”
“嗯?”段昭不解的微低下头。
她觉得,以前段昭哄她,都喜欢摸头杀,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摸回去?
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伸出手,在他头顶,刚碰着短刺的黑发,还没揉下去,他脑袋立刻支棱起来,表情古怪的看她。
“怎,怎么了?”虞笙被他看得心虚:“我就是想,安慰一下你,能明白吧?”
“我以为,”段昭气笑了:“你想撸狗。”
虞笙:“?”
“还低一下头,”他笑罢,吐槽道:“我以为我怎么了?”
虞笙让他弄得满脑子问号,脸也垮下来:“这么煽情的时刻,你能不煞风景吗?”
“能啊,”他不要脸的张开双臂:“刚才不是你说,要抱我一下,我还等着呢。”
“那就,出于友情,给你一个拥抱,”虞笙自认为说得很清楚后,才过去,轻轻抱住他。
他丝毫未犹豫,回抱住她,趁势俯下身子,将下巴轻轻垫在她肩膀上:“我们。”
声音在她耳边烘着,钻心的麻。
“和好,行吗。”
虞笙的呼吸一窒,脑子一片空白,犹豫得对上他的视线,他很坚定,但是她不行:“现在先不说这个事。”
“提分手,是我的错,”段昭声音软下来:“不怕你笑话,跟你,是我第一次去喜欢,去爱一个人,有时可能,有些情绪控制得不太好,或者方式不太对,这些我以后会……”
“段昭,”虞笙很冷静的推开他:“我就是怕你这样,你别用这种语气。”
她对他狠不下心,可是很难接受。
“说要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冷落我的人也是你,”虞笙本来不想说这些,觉得都分手了,还说这些,就很矫情,可是不说,她心里不舒服:“然后,分手也是你说的,和好也是你,那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气,不高兴了,又要再分手?这不是,恶性循环吗?”
“我现在说得再多,都是空谈,无凭、无据,你不相信很正常,”他叹了口气,随后目光坚定的看她:“只要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行吗。”
虞笙小幅度的向后退了一步。
弄得好像,她被逼到墙角,说行,自己心里那关过不去,说不行,又很对不起人,而且他刚刚经过情绪的起伏,她也不想这么刺激他。
“那你就别说了,”虞笙憋半天没过脑子的冒了句:“你先慢慢证明……”
说完,她看到段昭眉眼一松,露出笑意,忙抿住唇不再吭声。
这算是给他机会了吗?
知道说出去的话难以收回来,她强行又扯出句:“我粉丝挺多的,追我的人也特别多,我可能等不到你证明出什么来,就…”
她编不下去了。
段昭“啧”了声,刚好打断:“都有谁?”
虞笙没明白的“啊”了声,看着他眨眼睛:“什么都有谁。”
“你说的这么热闹,”他从兜里掏出个打火机,拿在手里玩:“也说来让我高兴高兴,都有谁,在追你。”
“有人追我,”虞笙觉得这个人逻辑不是很通:“你觉得,高兴?”
“高兴啊,”他低着头,专注的转打火机:“说明我喜欢的人,她很优秀。”
虞笙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看着打火机,也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玩的,能让他愉快的转了一圈,又一圈,还转得笑。
“不过呢,”段昭手里的打火机停了,眼皮抬了下,看她:“我倒是要看看,我在这拦着,谁敢追你。”
虞笙:“?”
*
虞笙没有立刻搬家,她的原则是,等到贷款申请下来,交全款和过户,同时进行,这个问题上,段昭也没有执意坚持,和她互相签了几份委托书,怕两人时间不容易凑到一起,让蒋星遥去代办过户的事,正好那几天短道队里组织去京城军训,段昭刚好走了几天,两人联系得也不多。
她最近还是住阿婆家,但是东西七七八八的也都收拾了不少。
“我有空的时候,”虞笙一面整理行李,一面对阿婆说:“还是会经常过来陪你,毕竟现在回洵阳,就方便多了。”
“什么时候回来都行,”阿婆笑着,往屋外瞥一眼。
客厅里虞婧文正陪阿公看电视,父女俩也不知道聊的什么,倒是没脸红脖子粗。
阿婆把门关好,悄悄的说:“你妈活到四十多,好像比以前懂事了,她在这,你就放心吧。”
虞笙忍不住笑,从衣柜挑出常穿的一些衣服:“如果她早这样,多好呢。”
“我倒是不希望,你妈妈一个人过去下,”阿婆在床上坐下,拿虞笙的衣服,帮她叠得平平整整:“你妈妈那个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了,要强都是假的,她就是怕人看不起,恨不得身边人,都捧着她,顺着她,谁要踩着她,立刻就急了,这可能也跟她当初小小年纪,就跟人,”阿婆叹息了一声:“有关系,其实就是个小女孩的脾气,恨不得有人照顾,有人依靠。”
虞笙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听到屋外传来的,虞婧文和阿公爽朗的笑声,内心也很复杂,忽然就想到一个人,就问了:“阿婆,那个男的,后来就,再也没跟我妈联系过吗?”
“你快两周岁时,他往家寄过一封信,”阿婆目光感慨:“信里说要分手,没有回转的余地,你妈妈当时,”阿婆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你妈妈有多喜欢那个人。”
她可以想到的。
一个辜负她的男人,在她怀孕初期,就毅然离开,她还是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就证明,她有多希望,那个男人能念及旧情,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头看她一眼。
虞笙整理行李的动作停下来,挨着阿婆坐下,挽着她胳膊:“他为什么,非要离开我妈妈。”
“他是作为下基层的干部,来咱们镇上的,如果不是你妈妈这件事,大伙还都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为人随和,工作也很卖力气,哪家有事,都很热心肠,长得,”阿婆不太满意,态度也冷下来:“反正我是不喜欢,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不好。”
虞笙无语的笑:“阿婆,我看你这个反应,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喜欢他?”
“你妈妈就是一个!”阿婆声音都大了,见虞笙忙冲她使眼色,又忙降低音量:“两个人真是,相见恨晚,可是那个男的,他有家庭的,还一直糊弄着你妈妈,说要跟她结婚,带她去大城市,给她规划得怎么怎么好,到最后,人家老婆闹到你妈妈学校,她连学都上不了,还查出来怀孕了。”
阿婆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男的也,”虞笙听得生气:“真不是东西,渣男,我妈就应该…”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不要我。”
她要是不生她,会不会过得好点。
“说什么呢,”阿婆揉着她的头发:“你妈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生下你这么好的女儿。”
虞笙神色黯然。
到底是虞婧文的痴傻,才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
可她和虞婧文,好像永远都不在一个频道,她也从没站在她的角度想过。
那一刻,忽然就,很多事都放下了,可能虞婧文再找个男人,她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这么反感。
*
这几天,网上的舆论风波渐渐平息。
钱淼被绳之以法,钱母也逃不了干系,这两个人都被关起来后,钱淼的前妻终于主动站出来,同意接受采访。
采访仍旧是虞笙和小武去的,钱淼前妻揭露出这家人一锅腥的丑陋面目,事情真相得以还原,网上的骂声也自然都偏重在钱氏一家人身上。
这件事之后,暂时没有值得关注的社会性新闻,虞笙工作又恢复平静,这两天都在和小武参加城市马拉松的报道。
其实他们这种华视分站记者,主要是将所在城市的重大事件,传递到总台,社会新闻除非是影响力很大,否则也不怎么接触。杜源编辑对她阴阳怪气了几天,小武说可能是怀疑她对关主任说了什么。
她其实什么也没说,以后都还要在一起工作,她也不想弄得很难看,不管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以后她自己小心点就好了。
后来关主任组织大家聚餐,杜源在桌上主动和虞笙碰杯,这事也就算彻底翻篇。
钱淼定罪的那天,虞笙写了一篇稿子——
“遗憾无法弥补,伤害就此止步”
文中到她自己对于原生家庭的一些看法,杜源和老关都觉得不错,发到网上,也算对此事,做出正面的引导。
大概一个多礼拜之后,银行的贷款申请下来。虞笙回信息给段昭,答应他下午去办理房屋过户。
中午吃完饭,虞笙和小武一起从电视台出来,就看到停在路边的黑色suv,从左侧倒车镜里,她看见段昭挑着眼尾,意味深长的瞧她。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虞笙有些介意他们的关系被台里同事看到,找了个不同方向的借口,打发掉小武,转身钻进便利店,站在自动饮品售卖机旁,按了一下拿铁。
咖啡液体汩汩流出。
她透过玻璃窗,看小武走远,咖啡接满,她觉得吃独食不太好,又别无选择的给段昭买了杯热牛奶,买完,确认电视台门口没有熟脸,这才捧着两大杯喝的,飞快的走到他车前,拉开门,钻进去。
“给你买的,”虞笙把牛奶给他:“不是说好,在房管局见面,你怎么自己就过来了?”
段昭接过时闲散的道了谢,喝了一口,奶香在唇齿间蔓延,他忽而一笑:“你给我买的,牛奶?”
虞笙慢吞吞的喝着咖啡:“你又不能喝咖啡。”
“也是,”他调笑道:“我一个小奶狗,可不就该喝点奶。”
虞笙眉心一跳,喝到嘴的咖啡险些吐出来。
“你能照照镜子吗,”虞笙忍不住打击道:“就你这个身高,长相,怎么好意思管自己叫,小奶狗?”
段昭很好脾气的对着后视镜照了照,那镜子本来就很窄,虞笙坐在副驾,刚好看到横条的镜子中,剑眉下锋芒毕露的双眼,除了睫毛很长,能稍微遮敛几分凶气,其他的,她真一点也没法把他往“小奶狗”身上联想。
他好像也默认了这个实事,往后靠了靠,闲散道:“性格像。”
虞笙惊讶得扭头看他,很不给面子的吐槽:“你这个形容就和,披着羊皮的狼,没什么区别。”
“狼也只愿意,”他喝着牛奶,抬了下眼皮看她:“对小红帽,披着羊皮。”
虞笙简直不想再理他,不满的嘟囔:“这个梗,能过得去吗?”
“能啊,那说点别的,”段昭挑眉看她:“刚才和你一起出来那个男的,是你同事?”
虞笙不太痛快的嗯了声:“总不至于,这个你都要管吧?你也管不着。”
“我就问问,”段昭若有似无的提:“那个类型的男的,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话根本哪都不挨着!
“他就是个,普通同事,”虞笙快炸了:“你是不是,看谁都像情敌?”
“倒没有,”段昭一杯奶喝完,舌尖舔掉唇边残留的牛奶,扬着眼尾看她:“我就是在琢磨,你现在喜欢哪种类型的男人,我好,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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