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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你的裹胸布掉了(女扮男装后死对头弯
    后人便将八月十四定为“合欢节”,这日自傍晚开始,未婚嫁的男女皆可佩戴面具同陌生男女相识相欢,取个“撞”上缘分的妙意。
    嘉柔晃着纸扇,踱着方步,做出个风流倜傥样,面上虽有笑意,却不见得多么欢心,只喃喃道:“明明是两个人的戏台,如今却要我一人撑场子……是不是有些像守活寡?”
    她一瞬间对人生又有了些新体验,感慨她的这个婚逃得好。若轻易嫁过去,过去一个月看不见薛琅的日子,只怕同她日后守活寡的时候一模一样。
    虽说若无甚情谊她也无需难受,可既然无情,她又为何要嫁,在自己家里翻墙爬树挨阿娘的鸡毛掸子不快乐吗?
    身畔的面具男子抱臂而行,臂弯里虽然少了一把剑,周身气质却极为凛然。若非嘉柔行在他身畔做出些谈情的假象,路人只当这位薛都护要去杀人。
    嘉柔叹了口气,“你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如何让人相信是与我有情的薛琅。”
    李剑的声音从面具背后瓮声瓮气传出:“扮他并非是我所愿。”
    嘉柔一时便有些得意,“谁让你猜不出我出的谜,却偏偏揪心要去猜呢。”
    路畔有个卖糖人的摊贩,她便同李剑道:“你买个糖人给我,旁人会以为是薛琅所买。”
    李剑抱臂不动。
    她张口便道:“说,世上什么物件儿比天都高?”
    李剑急忙要捂耳朵,却已来不及,将这句话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中。
    她见他虽垂下了手臂,双拳却在两腿边紧紧而握,显见在极力克制。
    她抿嘴一笑,摇一摇纸扇,再不说话,踱着方步继续往前。
    那李剑行在她身侧,过了好几息,终于忍不住道:“天已是最高,这世上哪里有比天更高的。”
    “哈哈,你又猜不出?”她得意道,“本夫子能问出来,自是有答案。”
    如此几番来回,便离那卖糖人的摊子远了。
    待再要往前路上拐弯,后头却有人追上来。
    她回首,却见正是那卖糖人的摊贩,手里举着个竹签穿着的糖画,“潘夫子,你的风车。”
    她双眸一亮,“呀,是我最爱啃的糖风车,你怎么知道?”
    那小贩抚一抚脑后勺,往来路投去一眼,只含糊道:“方才瞧见潘夫子路过时看过来,忖着夫子喜欢。”
    嘉柔当即接在手中,便要去掏散钱,那摊贩却摆摆手,“送给夫子吃,不要钱。”
    怎么能不要。
    如今的崔五娘可财大气粗着呢。
    她当即掏出一把五铢钱,也不去数究竟有多少,便一把撂到小贩的衣襟前,“拿着,本夫子高兴,赏你的。”
    小贩推却不得,只得收下,又专程到李剑面前哈腰问候,方回到摊子跟前,见那大胡子的郎君已从一旁的树背后走出,目光却长久落在远处那一对憧憧人影上。
    他老老实实将收到的五铢钱递过去:“潘夫子高兴极了,一高兴便赏了这许多。”
    薛琅温和道:“既是他赏,你便收着。”
    小贩见他原本还带着戾气,现下却随和了很多,便高兴收下,又生出些好意来:“整个龟兹人人皆知潘夫子与薛将军是一对,你这般暗地里讨潘夫子的欢心又何必,你决计拆不散他二人先不说,只若薛将军知晓了,定然大刀砍你。”
    薛琅轻轻颔首,“多谢提醒。”继续往前去了。
    摊贩看到他前行的方向,不由喃喃摇头:“不撞南墙不回头呀,没了小命就不值当咯!”
    前路上,嘉柔满足地将一整个糖风车都啃光,方转首看李剑:“瞧瞧,你连个摊贩都不如。”
    李剑依然双拳紧握,终于忍不住开口,猜着她出的谜:“可是云?云飘得高,或许比天空高。”
    她哈哈一笑,将竹签丢去他怀中,做出个打情骂俏的样子来,“云怎会比天都高?是你家的云吗?”
    李剑当即愤愤转了头。
    她撇了撇嘴继续往前,瞧见前头欢声阵阵,人墙围了三圈,不知有何耍事,忙挤进去,才瞧见是个套圈的摊子。
    被套的物件儿倒是普通,毡帽、蹀躞带、切熟肉的小刀……最贵的是个翠玉束发,成色也极一般。其中倒是有手掌大小、木头雕刻的牌子,像是糊弄孩童的玩意儿,引起了她的兴趣。
    那牌子在地上摆放了好几个,借着火把的亮光,仅能瞧见上头雕刻着什么灵畜,可究竟是什么却看不清。
    先弄到手再慢慢看。
    她前去同小贩交涉,要以重金买了那些木牌,摊贩却不受诱惑,坚持只能套圈,套中便拿去,套不着自认倒霉。
    她便同李剑道:“你武艺高强,替我套了圈,我告诉你谜底。”
    李剑哼了一声,双拳继续紧握,“我只会杀人,能戴上这劳什子面具,装你的断袖情郎已是底线。”是一副再不愿被她牵着鼻子走的坚贞样。
    她也回他一个冷哼,上前买来十个竹圈,志满踌躇撸起衣袖,“我就不信我一个都套不着!”
    她两指捏住一圈,双眸紧紧盯住了第一个“猎物”,来回摆一摆手臂,倏地将竹圈飞出去。
    她果然不走好运,那竹圈径直前飞,蹭地便打在了摊贩面上。
    摊贩“哎哟”一声捂了半边脸,引得周遭围观之人轰然大笑。
    那摊贩倒是不计较,只摆摆手,示意她继续。
    她再聚精会神,甩出一个竹圈,这回手气倒好,竹圈在空中一晃悠,便飘飘然落在了毡帽上。
    李剑看到此时,忽然转首,待眸光透过面具,落在人墙最外头的一个高大身影上时,不由喃喃道:“这又演的什么戏。”
    嘉柔欢呼一声,摊贩已上前将套中的毡帽提前替她拿在手上。
    她再飞出一个圈,这回套中的是蹀躞带。
    如此余下九个圈,圈圈不落,全中。
    她简直心花怒放。
    若说她身为纨绔还有什么未曾攻克,套圈便是其中之一,但凡出手必辱她纨绔美名。套中一个已是走了狗屎运,套中九个简直想都不敢想。
    摊贩苦着脸将所有套中之物捧了一捧递上前,她只取了其中的三个木牌掖在腰间蹀躞带下,打算夜里回去再细看。余下的退给商贩:“便当是方才竹圈打痛你的补偿。”
    那摊贩碍于脸面不好收,旁人纷纷道:“快收下吧,也不看是谁。潘安同薛将军恩爱非常,吃用必乃上乘,你这些物件儿给他,他也是赏给仆从。”
    那人这才知晓她便是最近几个月风头极健的那位将薛将军拉下马的潘安,怪不得如此俊美,便也不同他推脱。
    人墙最外层,薛琅看着嘉柔眉开眼笑转身离去,缓缓叹了口气。
    合欢节乃小节,依然要受龟兹城内宵禁的管制。月已上中天,街上人群渐渐减少。
    嘉柔踏上前往客栈的路,李剑行在她身侧,忍不住问:“可是风?”
    她负手而行,仰着脑袋哼了一声:“今夜你诸般不配合,全靠我一人撑门面,你还想知晓答案?”
    她说到此处,眸光忽然落在同个街巷另一边的一对男女身上。
    那男人同女人相拥而行,窃窃私语甜蜜非常。两人皆未戴面具,街边铺面檐下灯笼尚亮堂,将二人的面目照得清晰可见。
    女人是个陌生面孔,可男人的模样却很熟悉。
    两个多月之前,嘉柔同薛琅才结成断袖对子,尚不知该如何在外人面前表现亲密时,曾于一个饭肆遇上过一对情人。
    那是一段不算长的路,那对情人却将喂食、送信物、牵手而行、打情骂俏都演示了一遍。
    那个男人,便是这个男人。
    不过短短两个月,男人身畔的女郎不但已换了人,双方情谊竟还亲近至此。
    那对男女并未意识到有人凝注着他们,在这条人迹渐少的路上,二人的举止也越发亲密。
    她看着那男人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引得女人一个粉拳打在男人的肩上。
    看着男人同女人到了前路的一棵树畔,开始痴缠着不走。女人靠着墙,男人一只手支在了墙壁上,将女人圈在了怀中。
    男人似上回做过的那般,指尖轻触女人的面颊,一路蜿蜒,最后停在女人的唇上流连不去。
    接下来本该是男人要俯身时被女人含羞推了一把,男人则应该回首往街面上看一看周遭是否有人。
    可是并没有。
    男人俯身,两个身子瞬间相叠,男人的吻汹涌落在女人的唇上。
    原来,这是谜底。
    那个因赵勇出现使得她未曾看到底的一环。
    男人的手支着墙壁,指尖去抚女子的脸和唇,俯下.身去,都是为了最后的这个吻。
    可是已不是最先的那对有情人。
    她本已兴致高昂了半晚上的心绪,瞬间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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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浓。
    薛琅沐浴过,带着一头水汽躺回榻上。
    王怀安吹熄灯烛,蹑手蹑脚出了将军营舍,将门紧紧掩上。
    薛琅枕着臂,不由自主想到了潘安最后的那副失落的表情。
    明明此前是开心的。
    “他”收到糖风车时是欢喜的。
    套圈赢得彩头时是欢喜的。
    连同与李剑斗嘴,都是欣跃的。
    可在看到了一对行止亲昵的男女后,为何会那般怅然若失。
    连续奔波了好几日的倦意来得比预想快,他很快便睡了过去,只是各种反复的梦却一个又一个袭来。
    一阵是潘安站在他面前,向他一揖,“兄台龙章凤姿,宛如天上皎月,实在瞩目非常。莫说女子,便是男子见兄台之姿,也要大动春心……”
    他本极度厌恶断袖,自是冷着脸叱道:“若不想死,滚!”
    潘安面色几变,最后冷笑了一声:“日后你中意上本郎君,你便会后悔你今日之言!”
    一阵又是他曾经亲手俘获的两位西南小国的王子,他们周身是血披头散发的痛哭:“说什么被断袖勾引乃奇耻大辱,原来都是骗人的。堂堂西南王竟是断袖,你隐藏的好深!”
    一阵却是他的母亲苦口婆心道:“阿娘发现怀上你时,正值改嫁后一个月,你的出生不清不楚,长得越发越不像你父亲,因此受过多少白眼。如今竟中意上男子,难道还想继续受人非议?”
    一阵又是那妓馆的兔儿爷春绿:“你等未曾见过公犬与公犬交.尾,母猴与母猴结对?我等出生皆非自选,无量天既生了这样的牲畜、这样的人,我等为何不能顺其自然?!”
    他在梦中翻了个身,那些人的声音消失,耳边又有了他自己的声音:
    “你中意上他,可知他究竟中意男子或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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