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会紧张都在扯淡吧,我紧张的要命,快睡不了觉,食不下嚥了。」古原摀着心脏,倒在椅背上,像昏倒似的。
向晚纠正:「真的担心的人可不会像你一样活蹦乱跳开玩笑。」
「我去年跟钟辰实习,跟过好几场死刑犯的最终审判,他们的眼睛最后都没有火了,灭了,剩炭灰。那种刚开始被诬陷,还可以透过律师起死回生的,眼睛忽亮忽暗,就像往里面丢柴烧留着馀温,不然下一刻就要死了。」
古原摆正身体,没了刚才搞笑的样子,表情很认真,宛如时间静止了:「那被诬陷没办法死而復生的呢?就像一口气吹熄眼中火,登愣-不要了。」
向晚揉着因低头太久而痠痛的脖子,头绕个圈,「虽然话不能说太满,不过我以后会成为一流的律师,如果未来再有这种问题,就我来。」
古原眼睛一眯,那时小说中把死人写成活人的场景,摆到未来,好像又不是不全无可信。
古原今晚陪向晚回家的时候,顺道去买了两瓶低度数酒精气泡饮,古原走在向晚左边,靠汽车道的一边,用力拉开易拉罐,扬起青春的笑,用力把罐子嗑向向晚的罐子,喝到一半古原还跑了起来,跑到前面路口的电线桿旁边,左手腕枕着手,碰在电线桿上,对向晚笑。向晚觉得照这个架势,要考上几遍考试都不成问题,毕竟正青春啊。
还年轻啊。
古原身后是碎了满天的夕阳,看着就像拼图,被抖散,一块又一块,古原的头发被阳光照成褐色的,就像一瞬间染了头。
向晚喝得有点头昏,她不擅长喝酒,常被钟辰笑话是一杯倒,这种体质好像会传染,钟辰自从做了警察之后也不常喝酒了,到最后也差不多变成一杯倒的程度了。
古原碰着向晚肩膀,巷口外有几个妇人在往自家门口堆垃圾,三两成群等垃圾车,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照的边界模糊。
「其实还是有点紧张。」古原对着瓶口又喝了一口。
「什么?」向晚抬头看今天的天空,没那么清明,倒是大片云朵染上渐层黄,偶尔路过,遮住下弦。
「科学竞赛,还是有点紧张。」古原拿出手机摆弄了阵,亮出和王律的对话给向晚看:「恩你看,今年一万考生参与。」
向晚虚扶着古原举着的手机,她最近读书勤,可能加重视力,以前远的地方都不太能看清楚了。
她最先惊讶的是这是王律主动发来的消息,也是古原和王律聊天的第一句话-要参加不?
向晚递还手机,古原回覆了王律刚传上的讯息,对萤幕键盘敲敲打打,没多久把手机再放回口袋。
「没想到是王律找你参加的。」向晚指了古原的口袋。
古原耸耸肩,低酒精气泡饮上的冰水珠沾湿他满掌手,水珠顺着手腕流到指节再流到地上,水珠已经快滴光了,滴了整路,没想到冬天的冷气不够用,越来越暖了,许多学生不穿厚外套遮身子,穿起薄长袖,这让古原想到之前去矿场打工,下班总看到屋簷旁边有小冰柱。
「王律希望我和他一起复习,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古原抬脚继续往前走,走过那堆起来的垃圾,又绕过被吐在地上的檳榔渣子。
向晚也跟着绕过那摊红橘檳榔渣,气泡饮早就喝完,只好边走边晃空罐子:「各取所需什么?」
古原低头看斜尖,眼睛没看旁边也是在认路,他陪向晚走了很多次,他好认路,看见地上一块突起的石头就知道该停下脚步。
「王律缺讚美,我缺钱,各取所需。你家到了。」古原垂着眼皮,眼皮上有淡淡的粉,向晚喜欢那层粉,很美。
她看着古原的眼睛,融进向晚的夕阳,带着落日馀金,她突然想对古原作些什么,诺言、承诺,都好。
「等你考试完我们再去看海吧,或是等我暑假考到驾照,我载你去也成。」
「向晚你开玩笑的吧。」古原替向晚拨掉肩膀上的树叶,一个连机车偶尔都会虚晃两下的人,居然说要载他。
「我认真的,尽全力考吧。」向晚睁着那双眼睛,古原看见了,空洞的里面好像被填进什么,上次是软绒冰雪,这次是骄阳似火。
「我们一起焦虑,一起不安吧。」
「我们一起吧。」
这次期中考以模拟考的形式进行,以往顶多各自班上互换位置,自从王言那件事发生之后,不仅整个高二需要各班打散,还派好几个老师入班巡堂。
易安一整天写得战战兢兢,倒是向晚一派自然,提前复习过的知识点都记在脑海,用心智图串连起来,不会忘,也捨不得忘。
从天幕蔚蓝考到日暮垂阳,每个人都是第一次接触模拟考这么大范围的考试,可以说是用尽生命写完,各个都筋疲力尽。
广司趁放学之际,带今天考试的题本来向晚桌前,易安在后头也一块跟来,广司移了两张木头椅说:「易安来坐这。我们来核对答案,然后跟你说个事。」
向晚瞅见广司忐忑不安,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忍不住说:「这次考试你也太紧张,只是对个答案而已。」
易安在一旁点头:「没错,你不用紧张,不还有我吗。」她把头靠在广司的肩上,广司不动了,向晚倒是觉得古怪。
考完试基本上没几个人想对答案,通常题本一窝蜂塞进抽屉,能想到顺道检讨题本的,现在大概也只有广司了吧。
三人错的题目逐一检讨,知识点梳理明白,广司才畅快呼出口气:「能交上学霸朋友真好啊,做题都舒心。」
向晚把题本一併收进抽屉,她站起来收拾桌面,抽空问广司和易安:「你们刚才要和我说什么重要事?」
易安原本蹲在地上,听到这句慌忙抬起脸跟在擦黑板的广司对视,广司也没不好意思,板擦握在手上对黑板依旧擦,稳稳说:「哦,我们就想告诉你,我们在一起了。」
向晚饶有韵味盯着易安,易安的脸就像熟透的柿子,红得不得了,也不反驳,对向晚点点头继续蹲下弄椅子去了。
向晚无聊朝空气喊了句:「这儿有恋爱的臭酸味。」
广司打趣的笑:「不还有单身狗的清香吗?」
向晚被堵的彻底没辙。
向晚踏着日落,漫步于春日傍晚,左手提着一个小塑胶袋,红色相间的塑胶袋装了银色保温瓶,保温,里头有古原燉的鸡汤。
儘管,补习班还是往常如昔壅塞的电梯,一如继往抢在最后一排坐下的同学,以及不间断的模拟考试,都不能阻挡今日向晚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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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的事情在学校流了出去,好多个版本,有人说是王言不甘心就这么被揭发出去。有人说是揭发后遭到一些同班搞小团体霸凌。有人说是王言的爸爸知道这件事压不下去,让王言休学,王言不肯,闹的最终结果。
也有古怪的一点浮现出来,这起作弊学生总数四人,四人全被包庇,后来被举发的只有王言一人,怕不是谁存有居心。
眾说纷紜,没人可以解答,真正的答案就是往深古井里丢石头,倒再多的流言蜚语,口水也没办法把真相吐上来。真相死了。
向晚刻意远离跳楼发生的教学楼,绕远一点的地方走,好巧不巧就看见王律和顾亭,还有几个人在转角处吸菸。
向晚原本想避开他们走,想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就径直往前,突然很猛烈的血腥味顺着风向飘进向晚的鼻子,向晚忍着直到快到尽头才转过去,被群体架着的那个人几乎看不见脸,他很高,流一鼻子的血,脚上没鞋,上半身没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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