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正要说什么,不远处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顾寒生提着剑自荡起的灰尘中现身,待烟尘散去,他身后是一个略显破败的洞府。
一个白胡子老头跳出来吼道:“顾寒生,你以后再这么破阵法,我就把你剑折了!”
顾寒生没理他,随手把酒坛扔过去:“想折便折,东西都带来了,喝了酒就赶紧办事。”
老头这才不情不愿的收起酒坛朝他们看来,看见谢碎玉的时候嗤笑了一声,“又一个可怜蛋。”
沈璃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就见老头扭头看看向她愣住了。
“你怎么……”
他嘴唇蠕动半响,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叹了一口气,朝顾寒生道:“你收的这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难弄……罢了,你们都进来吧。”
真正进去之后,洞府内的空间倒不像外面那般破旧,东西堆满了大半个洞府,老修者随手整理后让他们在石桌旁坐下,自己则走到犄角里翻箱倒柜。
沈璃看了顾寒生一眼。
顾寒生对她摇了摇头。
“不必管,他的东西除了他自己,谁都找不到。”
过了好一会,老修者终于扒出来一个蒙了一层灰的石玉石,吹净上面的灰尘后把它放到石桌中间道:“你们两个,谁先滴血上去?”
沈璃和谢碎玉对视一眼,刚想动作,谢碎玉却在她之前开口。
“我来吧。”他道。
指尖流出的鲜血滴在玉石上,混浊不清的玉石吸收了血液逐渐透亮起来,隐约发出暖白色的光。
随着白光越来越亮,老修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下一秒,一道微弱的黑气自玉石内部涌出,一点点的包围暖白色的光,可它终究太过虚弱,最后只能可怜的蜷缩在边角。
老修者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挥手抹去白光,玉石又变成先前那副混浊不清的模样。
“你来。”
沈璃闻言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玉石上。
但不知为何,玉石并没有变得透彻,反而越发混浊了起来,甚至隐隐有黑雾缭绕,下一秒黑雾尽数褪去,玉石恢复原状。
沈璃咽了咽口气,看向老修者。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反应。
果不其然,老者看见玉石反应先是一喜,随即眉头皱的死紧。
半响后,他做了决定。
“你留下,你们两个出去。”
他是对谢碎玉说的。
“师尊……”她喊道。
顾寒生站起身,对这个决定并无异议,“我们出去。”
沈璃满腹疑惑,跟着顾寒生走出洞府。
出去之后,顾寒生带着她在外面的一处庭院里的槐树下的石桌旁坐下。
“有什么想问便问吧。”顾寒生道。
沈璃连环问道:“师尊,您能和我说说您这位故友吗?还有您为什么要带我和师兄来这里?那个石头是什么啊?为何他只留了师兄一人?”
顾寒生看着槐树陷入回忆。
“……大约在一千年前,我在一处除魔的时候与他相遇,他天资奇佳,那时我修炼一千二百余年,是化神初期,而他修炼不过九百年,便已是化神后期。我们一起杀死了一个合体后期的魔修后接下来一路便相伴而行,之后我有事回宗,我们便就此分别,可之后也偶有联系。”
“直到五百年前那日,我偶尔般想起一事想与他联络,却始终无法寻觅到他的灵息,此后五十年皆是如此,修者不知年岁,可也不会这么长时日寻不到灵息,我便以为他身殒了,想替他收尸,离宗后用了秘法寻觅其踪,又过了五十年,我探查到他在此处,便在此山上找到了他。”
“相别那么多年,他修为却仍旧是化神中期,我找到他后又过了数年,他依旧是化神中期。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变得对凡尘极其厌恶,在洞府外设了禁制,旁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几百年间只有我偶尔来拜访,替他带一瓶城里的酒。”
“带你们来这里,是我探查到你们命中有一劫,且命格极其怪异,他擅此事,便带你们来了。”
“不过那玉石……”
顾寒生摇头,“我当真不知,他并非事事都与我说,常挂在嘴边一句缘分未到,往日我便想带你师兄来这里,可他只道缘分未到,闭门不见,这一次倒是难得同意了。”
“他为何只留他一人……许是缘分到了。”
沈璃听顾寒生说完这些话,突然想起离宗之前何清商对她说的话。
“对了师尊,我还有一事想问您。”
“想问便问。”顾寒生颔首。
“我听何师姐说,谢师兄刚入宗的时候,似乎不是这般性子?”
顾寒生点头,“嗯。”
他是在找到故友后回宗的路上遇见的谢碎玉,那时他灵脉尽碎,被打断筋骨趴在地上,满身脏污和伤口,呼吸微弱,远远望去几乎辨不出人型。
顾寒生以为他死了。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了眼,死水般的眼眸盯着他,因缺水和久未开口的嗓音嘶哑难听。
“滚。”
顾寒生因为他那双眼睛停了下来,朝他走近。
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时候,他突然动作,右手紧握着锋利的石块朝他脖颈刺来。
顾寒生有些惊讶,虽然这等动作对他几乎构不成威胁,但若是一个毫无戒心的普通人,倒是难以躲去。
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般空洞无波,如死水一般的眼睛。
顾寒生来了兴趣,他方才大致扫了一眼,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便已是金丹期,而且体内灵力流动杂乱无章,大概率是自行修炼。
即便如此也到金丹期,足以显其天赋。
而且他的眼神,让顾寒生觉得他很适合修无情道,便起了收徒的心思。
“你……为什么不杀我……”他声音嘶哑道,死死的盯着他。
顾寒生想,他大抵正在被人追杀,才会把过路的人当成想害他命的人。
“您可愿意拜我为师?”他问。
他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嘲讽,松开手里的石块闭上眼躺了回去。
顾寒生没收过徒弟,也不知道他这反应代表什么,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口:“你现在杀不得的人,日后都能杀得。”
“把他带回四方宗后,他不怎么离峰,只是每日不知昼夜的修炼,不与同门说话交往,我也不常见他,他那时杀气太重,我还忧虑他会入了修罗道。”
顾寒生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不解,“谁知道一次下山历练回来后,他便入了众生道,后来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见沈璃表情怪异,顾寒生想起什么补充道:“其实为师还算开明,入哪个道都可以,只是那众生道……实在太过怪异。”
曾有一次谢碎玉入道之后,顾寒生带着他下山想传授他一些经验,结果谢碎玉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还是他解决鬼物之后去寻的谢碎玉。
那时一个土匪正跪地磕头,说他有眼不识泰山,一时昏头起了歪心思,希望谢碎玉能放他一马。
说实在的,哪怕是不怎么与人相处的顾寒生也能看出来那个土匪并无悔过之心,可谢碎玉却相信了,他宽容的把土匪扶了起来,告诫他日后不要再犯。
……
顾寒生觉得那大概算不上告诫。
土匪也这么觉得的,他只觉得面前这个是个烂好心的傻子,不聪明的脑子又活泛了起来,抢走他的佩剑就跑。
谢碎玉一动不动,看上去是没打算追。
顾寒生看不下去了,施法把那土匪带了回来。
那土匪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遇见了两个不好惹的仙人,跪地磕头,抢来的银饰在怀里叮当作响,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做了土匪……
“然后呢?”沈璃好奇道。
顾寒生面无表情道:“他说那土匪太可怜了,把剑给他了。”
沈璃:“可您不是说那土匪刚抢了上一波过路人的银饰吗?!”
顾寒生:“那土匪说这些不够给他娘治病。”
沈璃:……
“他信了,又送了几块灵石。”
沈璃欲言又止。
“……他真的有一个需要治病的老母吗?”
顾寒生看着她。
沈璃读懂了他眼神传递的信息——别当个傻子。
“每一次下山,都是如此。”
修无情道的顾寒生不懂,他只觉得自己收了一个傻子徒弟。
他语气转而严肃起来,“徒儿,你可以不修无情道,但你若是修众生道,我定把你腿打折。”
沈璃:……
***
洞府内,见二人走后,老修者又设了一道禁制,转身在谢碎玉对面坐下,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问道。
“渡劫期了?”
“嗯。”
“知道多少了?”
谢碎玉垂眸看了玉石片刻后开口:“原先是都知道了,只是现在又有件事不知。”
老修者点头,“也是,你若什么都不知,也不会进来就隔绝了他的窥伺,不过那些我知道的却是没命告诉你。”
谢碎玉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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