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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邵海瞪着天花板,明明已是凌晨三点多,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叹了口气,他乾脆坐起身,倚着墙思考起今天听到的所有情报。
两年前的那件事……或许以一连串事件来说还比较恰当。
那天,苏唐擅自溜出了第三研究院,虽然只是一天,他本人也打算在傍晚左右返回,但这种不听劝告的事便是违规。为了降低事件造成的负面影响,左前辈先斩后奏,惩戒了苏唐后才亲自去向苏老爷稟报。
苏唐不惜偷溜也要去的地方是他的家乡,理由则是「只是想回去看看」。至于不肯带人一起去的理由,苏唐支吾了半晌,才坦承不希望是左前辈以外的人陪他去,但后者那天有必须处理的事,前一天便告知苏唐他那天不在。
至于非那天不可的理由,则被苏唐当做秘密永远埋在了心底。
根据左前辈的说法,苏唐大概也被他们大阵仗找人的动作和严肃的氛围吓到了,他老实认了错,就算左前辈告知他必须受罚时也没有反抗,只是安分的让他们带他回去。
而为了让苏老爷看在他罚过了的份上不再追究,也为了让苏唐不敢再犯,左前辈最终选择将苏唐关上一夜的禁闭。又因为曾听苏唐说过怕黑的事,他便交代在外看守的人不必留灯给他。
左前辈预料过苏唐会生气,但过几天气消了就好,毕竟在自知理亏的状况下,苏唐不至于在这事上闹太久。但事情不如预期,左前辈能多少推测出苏唐的想法,却不能预料到那天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苏唐「闹脾气」的行为足足持续了一个礼拜。根据一名研究员的说法,苏唐在禁闭结束后曾出过房间,并听到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第三研究院的人不少,且各有各自的来歷。有人是对专属暗面的研究院感兴趣,有人是单纯因缺人而被调过来,也有人是看在苏唐的身分上刻意过来的。而苏唐的行为在追求利益的第三类人眼里,简直就是幼稚而不负责任。
这种情况下,他们会说的自然不是什么好听话。
『……前辈,您不知道苏唐怕黑的原因吗?』
『他没跟我提过。』
──所以他们不会知道这些举动累积下来,对苏唐而言是多大的伤害。
那几天,苏唐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愤怒地把所有踏入他房间的人赶出去,甚至一度扬言不做了。院内人心惶惶,知道苏老爷还在关注的左前辈简直焦头烂额,不得已之下只好亲自上阵,然而安抚无效、讲道理无用,顾不上理由的他最终还是撂下了重话。
观海不会接受第三研究院这样停摆下去,苏唐再继续任性,遭殃的还是他自己。
不晓得是狠话奏了效,还是苏唐发现他赶谁走都行就是赶不走左前辈,又或是来自观海高层的公文已经递到了眼前,他终于停下了闹脾气的举动。
那份公文就像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一面安抚似地给了权力,一面却又订下了惩罚般的规矩,苏唐面无表情地看过内容,冷笑一声,就在文件上签了名。
光看他的反应,左前辈就知道这事没有结束。
如他所料,自那之后苏唐的性格大变,变的愈发尖锐而冷漠,也时常有各种理由找旁人麻烦。说过他坏话的人是被赶出去的第一批,苏唐连理由都懒得找,摆明了就是这些人他看不顺眼,所以不想留他们在他的第三研究院。
他彷彿遗忘了曾有的良善,将身旁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当作贪图利益的恶人,对左前辈曾有的亲近与信任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划清界线般的冷嘲热讽。
在苏唐回到实验室后,他改变了行事作风,严厉蛮横的程度对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犯错的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不是赶出实验室,而是直接赶出第三研究院。
没人能说服苏唐改变作风,两年下来,第三研究院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邵海似乎能明白苏唐排斥他的理由了。
那件事之前苏唐还不是现在这样,他对左前辈有信任、对下属们有情谊,所以那时候的三院氛围良好,不假时日定会如苏家期望的成为优秀的研究院。
但事与愿违。
那件事发生了,第三研究院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时光。
在苏唐看来,左前辈的惩戒形同遗弃,几名下属的恶言恶语形同背叛。层层叠叠累积下来,他的失望不安越积越深,于是直到最后,他与其他人之间只留下了无法弥补的伤痕。
那一天,崩塌的不是第三研究院的美好,而是苏唐的世界。
苏唐和左前辈的关係也是相似的原因,前者没能坦白自己的想法,后者误解了他的感受,于是曾有的亲近不復存在,两年来的沉淀后便是这样矛盾的现况。
或许现在的邵海就站在当年左前辈的位置上。
望着房间家具模糊的轮廓,邵海静静地想着──面对这样的苏唐,他该怎么做?
他必须和他谈谈,但倘若苏唐依旧不信任他、无法坦承真心话,那他恐怕无法打破苏唐亲手关上的那道门。
邵海忍不住苦笑。那时候说着「这提议还算可以接受」的苏唐,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接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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