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替他们说情?那当然是不行啊。」
视线垂落在手上的碗里,青年的语气漫不经心,好像比起她的话,她一併带来的甜汤更让他感兴趣。
她知道他嗜甜,尤其是在忙碌过后身心俱疲的时刻,甜食对他来说是能补充热量、减缓精神压力的好东西。
「我说到做到,赶出去就是赶出去了,说出口的话哪能随便收回?」
「……但他也只是不小心,你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机会?」青年将碗随手往桌上放,里头的液体随着撞击声溅出了些,「开什么玩笑,要我给他机会?哼,如果你真希望我留他下来,那你选个人代替他滚出去啊。」
不讲理的要求让她一怔,青年冷笑着续道。
「选啊,你就挑个可能犯错的人就好,反正你和大家很熟,肯定都知道嘛。这样一来,既能如你所愿地保他下来,也能避免之后你还要来为下一个犯错的人求情,一举两得,多好啊。」
下一个、他难道……是想把每个失误的人都直接赶出去吗?
他想把曾经对他好、现在也还在苦撑着的大家,都扫出去吗?
「……你别这样,实验室里总需要人手,而且大家都很担心你,如果你还为了那天的事怀疑大家,请听我解释──」
「闭嘴!」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青年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从没料到青年会用这样的口气与话语对她,她反射性住了口,神情难掩错愕。
「那天?怀疑?事情不就是那样吗?天真的是我,错了的是我,让你们失望到不想演戏骗我的也是我!现在这样你们还不满意吗?想要从我这里获得好处,那就付出一点代价啊!」
他就像是压抑不住情绪,脱口而出的话语咄咄逼人。
「你想说那天,那天你也很失望吧,你跟那群人也很好,你就承认你也和他们一样,是因为我是苏家人才对我那么好,果然也就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解释……」
这话确实伤到她了,但口不择言的青年怒瞪着她,极力隐忍的表情却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我不想再猜了。」
她没办法对他生气,甚至挤不出任何回应。
「……你放弃吧,我已经决定了,轮不到你来多嘴。」他转过身坐回位置上,不再看她一眼,「你如果不想和他一样被赶出去,那就自己好自为之。」
她轻唤他的名字,但青年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应。她望着他的背影,只能歛下眼睫沉默下来。
……他们对他造成的伤害,比她预期的还要深太多了。
他拒绝听她解释,或许是害怕所谓的解释会是欺骗他的谎言。儘管他的怀疑与不信任让她颇难过,但若是因为害怕受伤而退的太远,她有预感,那她就永远走不回他身边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和思绪。至少他亲口说出了难过与不安的理由,那么她要做的事也就只有一种。
「我会证明的。」
收拾东西离开房间前,她轻声而坚定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她会坚持下去。
既是想有多一点时间与他相处,也是想充当青年与大家之间的缓衝,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担下了大半需要跟在青年身旁的工作。左队长知晓她的决心,不只没拦她,在安排工作时也给了她不少方便,这些都让她相当感激。
「筑雅……他都那样子了,你为什么还要做到这样?」
曾有人这样问过她,但她只是摇摇头,「也许真的回不到以前那样,但是,我还是想试试看。」
试着抚平他的情绪,直到他愿意与她对谈的那一天。
第三研究院原先并没有使用实验体的习惯,青年以前和她聊过这件事,说是非必要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三院的定位处在一个模糊的交界地带,若是跨过那条线,以后很容易陷入颇复杂的局面,所以在他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前,第三研究院不会主动去申请使用实验体。
这是青年根据以往学习时的经验所做出的决定,理由只有和她提过。他曾说过,牵扯到「生命」的实验是必须慎重以对的,只有对在实验里付出的生命心怀感激与敬重,才能坦然面对不论成败的实验结果。
但现在……家主那边下了指示,说三院实验室里的事务都照青年的意思去办,再加上他已然改变的心态,他还是要左队长去安排这件事了。
想到那个倒楣被他拿来试药的研究员,好吧,或许这样还比较好一点,至少苏家送进实验室里的不会是什么好人,大家也不至于害怕步上那位研究员的后尘而胆战心惊。
她是这么想的,但青年再一次用脱序的举动推翻了她的侥倖。
望着坚持全程自己动手,不让人干涉也不让人插手的青年,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在他神情越来越凝重时忍不住开了口。
「……他不行了,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
「囉嗦,他行不行轮不到你来判断。而且,既然他已经不行了,那就让他发挥最后的价值,然后我会乾脆地送他上路的。」
她试图用委婉的方式阻止他,但他不以为然,轻捏了捏隐隐发颤的手指便回头不理她。她不死心,换了个说词又道:「今天也已经很晚了,要不然,接下来的事换我来做吧,至少你先休息一下……」
「我不需要休息。」他语气强硬,「你有什么好同情他的?反正苏家丢过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管我要怎么用,被送进这里是他们自己活该。」
埋怨似地低骂了句后,他轻哼了声,深呼吸了口气后又道:「你要是真的觉得他这样子很可怜,乾脆一点直接在今天结束,不用让他拖到明天不是更好?反正我自己有打算,你少碍事。」
她一时难以反驳。确实,她看过影子送实验体过来时一併附上的文件资料,那不是个好人,手上也有几条无辜的命,但她不希望青年亲手了结谁的性命,哪怕是罪该万死的恶人也一样。
至少,这件事就让她来……
抿了抿唇,她思索着想找办法将这件事揽过来。说实话她也害怕,但若是为了他,她可以担起背负生命重量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