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七扇松开相厌,转头回看时与相晨的眼神对上,相晨惊喜道:“阿哥阿嫂!”
看到相晨,七扇心头莫名的一松。
太好了相厌,你的家人来了。
相晨冲着身后大喊一声,“找到阿哥了啊!”便欢快地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两人面前,瞪大双眸好好打量了一番,喜道:“终于找到你们了!”
相晨扑到相厌怀里抱住哥哥,相厌也回抱住妹妹,唤了声:“阿晨。”
兄妹两亲昵地蹭了蹭,相晨道,“阿哥,我们到处寻你,寻了好久!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见相厌不说话,相晨转而朝七扇寻求答案,“阿嫂,你和阿哥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有人绑架你们了吗!他们现在人在哪?”
七扇一时语塞,正想编个什么合理的解释,从后方行来几人,看穿着的奢华风格和相晨极为相似,想来应是同族一起来寻相厌的。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见找着了,松了一大口气,“终于找着了!若是这次再找不到,回去怕是要被大长老罚了!”
其他几人紧绷的神色在看到相厌后明显放松了。
相晨还在等七扇回答,七扇道:“我们也不知道,就是明明在林海那儿玩着,忽然就到这里了,没办法联系你们,只得找了个地方暂住着……”
几人听闻,都蹙眉而起,相晨对那为首的男子道:“叔叔,你说这是……”
被相晨称为叔叔的中年男子表情有些凝重:“还不好说,人找着就好,立刻通知其他搜寻的人找到了,先回华凤顶复命。”
“是!”
几人应声,正要一同返回,中年男子忽然看了眼相厌,对相厌道:“落哲,你清醒了?”
相厌转眸看他,“我叫相厌。”
相晨连忙解释道:“相厌是阿嫂给阿哥取的名字,阿哥很喜欢!”
中年男子眼神如炬,细细打量了下相厌,神色严肃,“你的气场与之前大不同……”
相晨闻言心头一跳,他们之前一直找不到人,后来大长老找灵族最高地位的巫祝求助,巫祝的预言歌行到一半,用于筮占的蓍草凭空起火,眨眼被焚。
巫祝大惊,仓皇谢神。
之后灵族便不愿再为他们行预言歌,并对此讳莫如深,后来巫祝念与大长老多年旧识,送了一句话奉劝他:已是天地自在心,无需梵行无需寻。
但落哲对相柳氏实在太重要,要说不寻那是不可能的,全族倾巢而出,要寻求了鲛妖族的帮助,一起找了好久,才终于在这崇山峻岭中寻到他们。
但现在,即便不是法力高深的叔叔,就是她也能感觉到阿哥明显与之前不同了,这种不同让她不安,她刻意忽视,但此刻被叔叔提起,她焦急地扯了扯叔叔的衣袖,“回去再说吧?”
中年男子点点头,对身后几人道:“先通知他们人找到了,让他们赶来这里汇合。”言罢朝四周张望了下,安排道:“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过来一起回去,免得回去路上又有什么变故。”他对相晨几个道:“我们就地驻扎休息。”
相晨应声道好,从轻囊里拿出几卷厚重的布卷,瞧着像是幄帐,有人接过帮着搭建起来,有人信手掐咒给远方的同族传信。
那中年男人对七扇相厌道:“你们与我好生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相厌习惯性不说话,七扇就开始胡诌,反正她是凡人,对很多事也不懂,淡淡提了几句东越凉和雪塔,大部分就放在他们日常生活上了。
中年男子见天色不早,安排他们就地歇息。
相晨把幄帐的帘子掀起,对七扇道:“阿嫂你们安心睡,我们就守在附近!”
七扇对她笑着道了谢。
但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相厌心情不是很好,缩着身子睡在一角,七扇坐在在黑夜里看着他模糊的身影发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她确实……没有办法完成A级面位的任务。如果她的心够狠,早在相晨来之前就动手了。
任务就算不完成,至少也有可观的进度。
而现在……她在干什么?为了一些无用的感情,浪费时间罢了。
叹了口气,七扇正要躺下,忽然一阵目眩神移,她勉强撑住身子,头像是灌了铅,最后手一软整个人倒在软垫上,耳边响起一阵短暂的嗡鸣,随后是无边的静。
仿佛一瞬失去五感,七扇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感状态,灵魂出窍!七扇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她知道自己正在逐渐被抽离!
忽然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有感觉了!
七扇试着睁开眼睛,视野很模糊,逐渐清晰起来。
月色落在密林里,染了霜色,映在落哲飞舞的银丝上有些炫目。
七扇这才发现自己飘在空中,落哲正仰首望着她,他抓着她的手腕将她轻轻从空中拖下来。
“若不是我察觉烟上花有异状,你就没了。”他扶住她的腰让她站好。
七扇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奇怪,“我怎么了?”
落哲松开手,一盏灯凭空出现,他坐在灯的木制把手上,双手揣进宽大的袖口,“被排斥了。”
七扇一惊,“那我还能重回身体吗?”
落哲偏头笑了笑,“求我。”
七扇愣了下。
落哲叹口气,“看来……你不想做我的妻子。”月光在他身上镀了层清冷的霜色,显得有些寂寥,“你选择了他。”
七扇沉默不语。
落哲洒脱地笑了笑,“你不信我也就罢了,要是没本事下杀手,为了自己也该远离他。”
七扇脸上淡淡的,却暗地里握紧了手指。
落哲看她这样,摇头叹息:“也怪我,想让你早点动手……其实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做。”
七扇不服气地道,“我没有不愿意,不管你的立场是什么,为了我自己的目的我也能动手,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面对七扇的不信任与质问,落哲温和的眉目低垂,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你很聪明,所以应该清楚,即便我真是个大恶人,你也该为了自己杀了相厌。妨碍你的不是好与坏,是你的立场是否坚定,你该明白自己要什么……”
他站起身,垂眸看向七扇,就像看一个不争气的后辈,“这样感性的心性,怎么完成任务?”
七扇一愣,目光正巧撞在他胸口的项圈,古朴的造型太眼熟了,她一定在某个地方常常看见。
落哲见她盯着自己脖子上项圈看,目光晦暗不明,不过一瞬便过了,他瞧着七扇,淡淡道,“就算与他短暂地相交辉映了,不长久的东西罢了……他的力量会成长得越来越快,在这之前我会背水一战,如果我战败了,便也护不住你了。”
落哲指尖泛出淡淡金色光点,点在七扇眉心,七扇感觉身体一下有了重量,再看周围,已经回到了幄帐。
“你应该很清楚。问题的症结不是孰是孰非,是我们不得不。”落哲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
七扇垂眸:“我知道。”
翌日,相厌醒的时候发现身边没了七扇,爬出幄帐,见相晨揉着惺忪的眼走来。
“阿哥早!”见他一个人出来,相晨偏了偏头看向他身后,“阿嫂呢?”
相厌摇摇头。
相晨惊道:“一直有人守着的!我也是后半夜才睡了会儿!”
两人说话间,见七扇捧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从远处走来,见到他们,笑了笑,“醒了?”
相厌两步迎上去。
七扇见他过来,下意识退后两步。
似乎是相厌的力量不断增强,现在的相厌对她灵魂的排斥也很强烈,能不靠近,便不靠近吧。
相厌显然不习惯,他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相晨见哥嫂的举动,以为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暧昧地笑一声跑开,去帮族人收拾准备上路。
在晚上的时候,就有族人不断前来汇合,到现在差不多有二十多人了,个个容姿俊美穿戴华丽。
收拾完了,为首的中年男子却不着急走,相晨问道:“叔叔,是还要等谁?”
中年男子道:“之前怕人手不够,大长老出面去找鲛妖族的求助,鲛妖族有几支在中洲寻人,过来怕是要些时间。”
相晨嘟嘴,“不可以先走么?”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带阿哥回家了!
中年男子道:“也可以,但是大家一起出来的,现在人找到了是好事,等着一起走,也显得两族亲厚。”
相晨懂事地点点头,她走到阿哥身边,见阿哥用自己的蛇皮化了衣服,想了想,从自己的轻囊里掏出首饰装扮相厌。
相厌并没阻止,看来这是他们一族的通用审美。
七扇想尽量站得离他远些,但相厌不允许她出他视野,不然就要找她,七扇只得保持个折中的距离。
相晨先是给相厌戴了两条华丽的绿宝石项链、玛瑙珠串,随后她念了段咒语,掌心微微泛光,轻轻拂过相厌的衣袖,原本紧束的护袖散开,变成长长的袖摆,相厌的上臂也露出来,相晨给他套上金手环,两个,在往上给他左右手整了对镶嵌了细碎宝石的臂环,还有手背的链饰、戒指……
这一套弄完,顿时就变得很相柳氏。
本以为是相晨爱打扮哥哥,没想到那个被称作叔的中年男人也来凑热闹,他从自己的轻囊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相晨,“这是你外祖的,传给我了,现在你哥长大了,该交给他了。”
七扇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叔还是相厌的亲叔。
相晨接过打开,是一对金色的圆环,七扇以为又是一对金手镯,没想到相晨给相厌戴耳朵上了。
竟是一对大圆环样的耳环!
相厌没有穿耳洞,也不知道她怎么戴上去的。
金色的,但看起来却不像黄金,比黄金更黯淡些。
这一对耳环上去,相厌的画风彻底从清俊少年蜕变成妖媚少年。
七扇看着奇奇怪怪的,捂嘴偷笑。被一直用余光挂着她的相厌瞄到,转头对她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风情摇曳,魅天惑地。
冷不防被相厌正中靶心,七扇连忙敛起笑意,把目光转到别处。
相晨初见时就发现阿哥长了角,与叔叔讨论了下,可能那种感觉上的差异说不得就是因为长了角。
长角是强者的象征,叔叔感到欣慰,相晨也高兴地在角的顶端挂了串细小的链子,链子末端缀着颗水滴形的宝石。
连角的根部也要用珠翠装点。
七扇偷眼瞧着,相晨正蹲下身用咒术给他设计鞋子,那专注度,不当个服装设计师都可惜。
不过这一身弄出来,竟然还怪好看!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相柳氏的人,专属华丽矜贵风。
相晨弄好了,十分满意地围着哥哥转了一圈,拉来七扇品鉴。
“阿嫂,你看还有哪里要改动不?我身上带得首饰不多,不合适我们回去再改改?”
七扇点点头,“挺好看的。”
相晨却对自己要求很高,她取下自己的抹额给相厌戴上,“这样会不会更好点!”俨然把哥哥当成了自己的作品。
五色细碎的宝石围着绕了一圈,在中间额头上落下一颗璀璨的宝石。
登时华贵逼人。
果然她的感觉没错,相厌就是很适合鲜艳的颜色。
套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珠光宝气的装扮,在他身上竟意外地合适,仿佛那些华丽的珠宝本身就是为他而存在的。
相晨顺手想取下相厌的发带,被相厌抬手挡住。
见哥哥不愿,相晨也不勉强,她炯然的目光转到七扇身上,跃跃欲试,“阿嫂,该你了!”
七扇连忙躲到相厌身后,讨饶,“我……我就算了吧!”
紫红色的晚霞,波光粼粼的水面。
落哲的衣袍无风自动,银丝般的发间流光时隐时现。
他从琉璃盏上起身,脚尖轻缓地点在水面,荡出圈圈涟漪。
“我等待千万年,不是为了被你毁灭的。”
他慢慢张开手,紫红色的天空陡然崩塌,日光坠陷,水波覆倾,天地骤然缩小,一股紫红色的光电在他手中凝聚。
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他猛地发力,光电往上腾出,如箭矢一般飞出。
相厌忽然一顿,眼珠快速乱转,相晨瞧见了,也没在意,继续给七扇叉发簪。
毕竟阿哥混乱是很常见的事。
七扇直觉不对,相厌已经很久没有混乱过了,她忽然想起落哲说的背水一战,该不会是现在吧!
相厌被雷电穿透身体的一瞬屈指成爪回击落哲。
落哲灵巧地躲开,论近身战,相厌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落哲看了看四周,这里仿佛是个庭院,有柳树、桃花,还有一口井。
这井看着眼熟,落哲想起,是相厌与七扇在良镇落脚时的那口井,看来他对和七扇在一起的场景印象很深刻。
深刻到体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相厌看着落哲,脸上淡淡的。
两人打了千年的架,向来是二话不说就开干,但是这次显然不一样。
相厌察觉到落哲这次和以往有些不同。
落哲瞧见相厌的新装扮也有些惊讶,“很华丽,”他赞赏地点点头,“很适合你。”
相厌静静感受了一下,“你把你的空间摧毁了。”
落哲眼里露出不舍,“是的,”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自信:“所以……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了。”
相厌直愣愣地阐述:“我会赢。”
落哲垂眸,无奈道:“论妖力,我是没有你雄厚,毕竟……我本身也不是妖。”
相厌忽然想起一个七扇很在乎的问题,问他,“你是恶灵吗?”
落哲惊讶地看他,似乎对他提出这么个问题有些意外,不过……倒是意料之中。
“我当然不是恶灵。”
相厌点点头,不再说话。
男人之间的事,有时候很简单。
即使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即使打得惊天动地。
这次是落哲主动找的相厌,所以地点是在相厌的时空。
他的时空布景很简单很单纯,从前是华凤顶,现在是和七扇一起居住过的庭院。
落哲手中紫红的雷电几乎贯穿了整个空间,相厌明显感觉到这次的落哲比之前强了许多,他果然倾其所有。
相厌也不敢怠慢,论凝聚妖力,没有任何时候落哲能超越他,他顺手撑起一道泛着蓝光的盾抵御攻击,但落哲身形极快,一霎竟近身他,一拳打向他头脸!
相厌被重击,鼻血直流,还没站起来又被落哲抓住领口以肘痛击,因失了先机,以近身战擅长的落哲给相厌狠狠连了一套,相厌遭受重创,趴在地上暂时起不来。
落哲气喘吁吁,不够,在相厌快速的恢复能力下,这种程度还不够……
他微微抬指,琉璃盏从天而降。
他珍爱地注视着琉璃盏中那一抹紫红的光,叹息般轻唤:“红引……”
见相厌挣扎着要爬起,他闭上眼,再睁眼时,温润的眉目变得坚定决然,他手上青筋顿时暴起,大喝一声:“解!”
此刻的堂庭山,狼族狐族花部三族跪于祭台之上,他们合力结出了一个庞大的结界。
青蜃回到沉睡了几千年的肉身上静待,察觉到落哲召唤,她猛地睁眼,幽幽绿眸在地宫里如鬼火骤燃!
“嘶——”一声巨吼,祭台陡然崩裂,从祭坛下冲出一条巨蛇,被厚重的锁链束缚,它疯狂地向上冲击、嘶吼,振聋发聩,周围犹如地震般剧烈摇晃!
锁链突然破裂,巨蛇挣脱束缚直冲天际!
青蜃畅快地在天幕游转吼叫,随着身上的金色咒文脱落,她以自身神脉为阵眼,封印了千万年的琉璃盏终于解封!
与此同时,相厌忽然剧烈地抽搐两下,失衡栽倒,中年男子扶住他,见他双目上翻浑身发颤,直觉不对,连忙将他放平在地,双手掐诀,施展了个安抚性的咒印,众人见状也盘地而坐施念咒语。
但这并没多大作用,相厌发出窒息般的咳喘,虾弓而起,慢慢动静小些了,七扇以为咒印起了作用,蹲身探看,发现相厌七窍竟渗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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