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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警 第12节
    新镇街道办事处的文化艺术节所设奖项远不如市级那么高,其主旨来源于上级部门的“文化娱民、文化自信、文化传播”系列要求。辖区内的企事业单位有上百家,不可能所有单位都来参加。以前几届艺术节的经验看,参赛单位及团队大约在三十个左右,按照所设奖项,大部分参赛团队都能获奖。
    除了参与奖和优秀奖,真正有含金量的就是一、二、三等奖。其中三等奖有三个,除了奖状奖杯,更有一千元的奖金。
    虎平涛学的是美术,他从小就学习素描。那时候在昭市青少年宫,美术、音乐、舞蹈等艺术类课堂集中在三楼。小孩子天性散漫,美术班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喜欢串教室。因为虎平涛当时也学着钢琴,有一次他偷偷溜进舞蹈班,趁着老师没来,即兴弹奏了一段。
    学舞蹈的都是小女孩,在那种情况下成为几十个小女生瞩目的焦点,成为了虎平涛童年时代的骄傲之一。
    他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舞蹈班的陆霞老师。后来陆老师退休,全家离开昭市迁居省城,虎平涛一直留有陆霞的电话号码,在大学的时候经常联系,只是没想到童年时代的舞蹈老师住处就在耳原路派出所辖区范围内。
    陆霞是专业舞蹈教师,也是街道办事处上一届艺术节的评委。虎平涛说动了陆霞帮忙给面粉厂夕阳红舞蹈团编舞训练。一个多月时间虽短,却勉强够了。
    ……
    两周后,耳原路派出所。
    星期一,例会。
    廖秋翻看着摆在面前的文件与表格:“这个月的综合出警效率不错,比上个月高了很多。呵呵,这样一来,咱们所月终评比的分数至少能进前三。”
    赵丽负责派出所文案及数据录入工作。她对比了一下两个月的案件处理图表,认真地说:“廖所,这两个星期110指挥中心那边传过来的噪音扰民纠纷比例降了一大半。”
    “我看到了。”廖秋把表格翻到第二页,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张建国:“老张,我记得锦兴小区那边一直投诉有广场舞噪音扰民,怎么最近没动静了,你们是怎么做的?”
    “跳广场舞的是面粉厂郑玉仙那帮人。以前她们在紫薇花园,后来转到了锦兴小区,音响开得特别大,一到晚上居民就打110投诉。这些人都上了年纪,不能抓又不能骂,而且噪音的问题划归环保部门,我们说白了就是替环保局背锅。”
    张建国抱怨了几句,话锋一转:“后来小猫帮着联系了街道办事处和社区,让郑玉仙她们参加今年的文化艺术节。”
    指导员陈信宏一听就乐了:“我知道面粉厂的那个夕阳红舞蹈团,平时跳舞搞得跟健身差不多。就他们那水平,还参赛……恐怕是垫底的吧?”
    “以前是,现在就不一定了。”张建国笑着,故意卖关子。
    陈信宏顿时来了兴趣:“老张,听你的意思,夕阳红舞蹈团,文化艺术节,还有锦兴小区居民最近没有投诉,这几件事情都联在一块儿?”
    “哈哈,你们肯定想不到这其中的关联。”张建国很得意,把事情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廖秋听了觉得很意外:“这都是虎平涛的点子?”
    张建国点点头:“上个月,小猫跟着我跑了几趟锦兴小区,每天都在处理夕阳红舞蹈团噪音扰民的问题。他认为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无论面粉厂那些老人还是小区居民,谁都不会让步。这样搞下去只会让我们重复处理,无法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陈信宏声音里带着询问成分:“所以小猫想到了让郑玉仙她们参加艺术节的舞蹈比赛?”
    “面粉厂退休职工不是社会闲散人员,两者之间有显著区别。”张建国正色道:“包括郑玉仙在内,她们有退休金,家庭结构大多稳定,属于能够被劝说,并且有所改变的那类人。奖项刺激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只要有引导,再加上来自街道办和社区的帮助辅导,噪音扰民的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
    赵丽手中握着碳素笔,问:“面粉厂的舞蹈团现在活动都用上了无线耳塞?”
    张建国点点头:“主要是晚上用。白天锦兴小区的居民要上班,家里基本上没人,她们在外面广场上跳舞,就算音量开大点也没什么。郑玉仙现在比过去好说话。小猫帮找的那个舞蹈老师很专业,她们学的也开心,说是要好好排练,争取这次艺术节参赛获奖。”
    廖秋听懂了,笑道:“这应该算是交换条件吧!”
    张建国没有否认:“是的,但很管用。廖所你看这两个星期的110报警比例就知道,噪音扰民排名已经降了下来,我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每天晚上在锦兴小区那里蹲守。”
    指导员陈信宏满含深意地说:“这是好事,虎平涛做得很不错。”
    张建国道:“小猫也说了,他这办法只能针对面粉厂的夕阳红舞蹈团,要换了别人,还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做。”
    陈信宏叹了口气:“是啊,每个人的想法和需求不同,。”
    “小猫挺用心的,工作也很积极。”廖秋一边做着会议记录,一边认真地说:“别看只是个普通的民事纠纷,他能通过正常渠道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光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平时工作的确是花了心思。同志们,咱们日常出警,可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得好好寻找病源才对。要是大家都能像小猫这样,我们身上的担子就能减轻很多,分局每月的评比排名也能上去。”
    张建国道:“说起来,对这事的处理我真是不如小猫。”
    廖秋笑着安慰他,半开玩笑道:“不奇怪,活到老学到老,何况老张你还年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
    下午四点多,接到110指挥中心的信息:锦兴小区c座有人被关在电梯里,报警求助。
    张建国带着虎平涛和吴永翰火速赶到现场。
    一楼电梯门紧闭着,外面围了十几个人,七嘴八舌站在那里议论。
    “这电梯前天就出过毛病,我按了五楼,本该直接上去,可它到了三楼就灭了灯,突然回到一楼,然后才上的五楼……那天真把我给吓惨了。”
    “电梯是去年新装的,怎么没用多久就变成这样?该不会是假冒伪劣产品吧?”
    “这事得问物业,他们最清楚。”
    “都别说了,让开,快让开,警察来了。”
    张建国分开人群直接走到电梯前,抬手敲了敲紧闭的门板:“人还在里面吗?”
    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我在,求你们帮忙开开门吧!”
    虎平涛连忙上前,隔着门缝安慰:“别哭,我们已经打电话给电梯厂家的维修人员,他们很快就到了。”
    事情很简单: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进了电梯,按了上四楼的键,结果电梯门一关就没反应了,停在一楼不会动,门也打不开。那女的在里面按了紧急求救键,又拨打了110报警电话,现在物业和警察都赶了过来。
    问题不难解决,就是得花时间等。
    电梯里忽然传来男孩的哭声:“妈妈,我害怕,我要出去。”
    这再次引发了围观者的议论。
    “赶快让物业过来把门弄开,里面有小孩。”
    “物业都是干什么吃的?平时收管理费一分钱都不能少,遇到问题就人都找不着,我看这物管费以后也不用交了。”
    “反正电梯就停在一楼,要不咱们先用钳子把门撬开?”
    “千万别这么做,电梯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它的感应系统应该还在工作,撬门说不定会引发别的问题,要是突然掉到下面几层就麻烦了。我以前在网上看过相关的视频,听我的,真别乱动,还是耐心点儿,等维修人员来了再说。”
    张建国很是焦急,转身走出人群,来到站在外面的物业经理面前,低声问:“厂家的维修人员什么时候能到?”
    物业经理身穿蓝色制服,这起突发事件把他搞得不知所措,牢牢攥着手机,紧张地回答:“快了,我两分钟前又打了一次电话,说是已经到街口了,就是堵车,一下子还进不来。”
    “让他们快点儿,实在不行就先来两个人查找故障原因,开车的人可以慢一些。”虎平涛凑过来说。
    “好的,好的。”物业经理急得满头大汗,连忙拨通了手机。
    第十七节 借钱的理由
    这事关系到他今年的个人工作业绩,无论如何也必须处理好。
    孩子的世界与成年人不同,狭窄的的封闭环境使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尽管外面的人一直在安慰,哭声却没有听过。
    张建国和虎平涛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等待。
    吴永翰忽然走近电梯,凑到门前,对着门缝笑道:“小1弟(和谐)弟,别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没有讲故事的天分。
    普通话不标准,本地口音很重。
    明明是喜洋洋和灰太狼,莫名其妙就加入了汤姆和杰瑞,东拉西扯还出现了白雪公主,男主角变成了孙悟空。
    但必须承认,这种在成年人看来无聊到吐的故事,小孩子很喜欢听。
    电梯里的哭声止住了。
    周围的人不再发表议论,他们安静地看着吴永翰蹲在电梯前,满面微笑讲故事。
    帽子前檐不断触碰着电梯,很碍事,他干脆把帽子往后一转,反过来戴。
    这模样看起来很滑稽,却没人笑他。
    十多分钟后,厂家维修人员终于赶到现场。
    排除故障修理电梯又花了半小时。
    吴永翰就这样蹲着,绞尽脑汁巴拉巴拉继续着他的故事。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一个年轻妇女抱着男孩走出了电梯间,周围爆发出阵阵响亮的鼓掌,以及赞叹。
    “这警察真不错,要不是他一直讲着故事,那孩子嗓子早就哭哑了。”
    “我都用手机拍下来了,刚发到朋友圈里,就有几十个人点赞。”
    “警察比物业负责。早知道是这样,就直接打报警电话,尼妹……物业就是个渣渣。”
    女人一直给吴永翰道谢,虎平涛在旁边迅速做着笔录,张建国询问情况,不断补充。
    男孩只有三岁左右,他走到吴永翰面前,胖嘟嘟的圆脸蛋上还挂着泪痕,从衣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吃。”
    小家伙还不到善于表达个人思想的年龄,但这是孩子此时此刻的最真实想法。
    珍贵的棒棒糖,只有对自己最好的人才能分享。
    厂家维修人员已经查明了故障原因:夹层里掉落了一根木棍。
    这幢楼上有好几户人家正在装修,估计是用电梯运送材料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女人抱着孩子,一直向吴永翰道谢。
    他被弄得挺不好意思,有些手足无措,双颊涨红,连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虎平涛笑着走过来解围,把笔录本递到吴永翰手里。他接过,连同碳素笔一起转送到女人面前:“这是情况说明,麻烦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个字。”
    这是正常的处理流程。
    离开锦兴小区返回所里的路上,吴永翰坐在电动车里,胸脯挺得很高,脸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有些傻。
    张建国从倒车镜里瞟了他一眼,笑着鼓励道:“小吴,今天这事做的好,工作就得这么干。”
    虎平涛故意调侃:“故事讲得真不错,以后要是不干警察这一行,还能转到幼儿园当老师。”
    吴永翰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嘿嘿嘿嘿”直笑。
    一个多月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工作的幸福感,以及那份专属于警察的职责。
    他伸手插进衣袋,触摸着那颗小小的棒棒糖。
    日常辛劳,以及平时的付出,都在这颗价值一块钱的糖果里得到体现。
    吴永翰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正了正帽子,坐得笔直。
    ……
    回到所里刚好是午餐时间。
    三个菜:鱼香肉丝、鸡蛋炒韭菜、凉拌折耳根。餐桌中间照例摆着一小盆萝卜丝醡,大桶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绿汪汪的白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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