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坏人,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好人多。”
王雄杰抬手指了一下张艺轩:“今天为什么组这个饭局?就因为那天他从医院回来以后,队里所有人都给他贺喜。警察抓贼,天经地义。没有因此染上病,就是老天爷保佑。所以小张无论如何也得请大伙儿搓一顿,以后才能福大命大。”
张艺轩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王哥,你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我身上了?”
王雄杰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举杯站起来,认真地说:“这一杯敬你,也敬那些已经走掉的, 还有单位上带伤工作的同事。”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共同举杯。
“干了!”
……
过了中秋, 天气越来越冷。
这种时候值夜班很难熬。虽说所里有电暖炉,但只要有警讯,就必须出外勤。被冷风一吹,浑身直打哆嗦。
太阳还没从地平线上露头,天幕几乎还黑着,才七点多,就接到一一零指挥中心发来的消息————沿河新村旁边的人工湖里发现一具女尸。
虎平涛连忙带人赶到现场。
沿河新村是后来的新名字,以前这里叫做羊和村。村子旁边是金汁河,因为地势的缘故,河水到了这一带就变得流速缓慢,再加上另外几条支流也从这里汇总流入滇池,整体低洼,形成大片湿地。
这些年注重环保,以此为核心开发了湿地公园,偏北的河道流入口清淤,变成一个小型人工湖。按照相关文件,河道周边所有居住区整体搬迁,于是羊和村只剩下一个在纸面和概念上存在的地名。全村人北迁至新划出的区域定居,“沿河新村”也因此得名。
这一带风景不错,当初修建湿地公园的时候,就在外围设置了各种障碍,别说是私家车, 就连电动车和自行车都严禁驶入。
这里是开放式公园,早起来这里锻炼的人很多。虎平涛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起上百号人。
死者头部向下漂浮在水面上。上身是粉色毛衣,下面是青灰色紧身裤,在绿色水面的衬托下非常显眼。
公园管理处的人派了一条船,用竹竿拨着尸体,移到岸边。
接到报警的时候,虎平涛就打电话给刑侦队。王雄杰派了一组人过来,同行的还有法医丁健。
拉起警戒线,丁健现场进行初步尸检。
“死者为女性,年龄大概在二十七岁左右。身高一米五四,身上衣着完好,生前没有遭受过暴力侵害。”
虎平涛更关心的是其它方面:“死因是什么?”
“溺亡。”丁健戴着橡胶手套,指了一下死者惨白发胀的面部。他说话从来不留口德,工作夹带着玩笑:“昨天晚上最低温才四摄氏度,这湖水跟结冰似的。大冷天的玩冬泳,偏偏还不穿比基尼……嘿嘿嘿嘿!”
虎平涛认识丁健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对丁胖子的各种调侃玩笑早已产生了免疫。更重要的是,一听就明白对方话里意有所指:“你是说,这女的是非正常死亡?”
丁健指着女尸:“你瞧她的耳朵,耳环还在,从外观判断应该是黄金制品。她脖子上的那个玉石佛牌也不便宜,水头很足,也很翠。手上的戒指是白金加钻石。现在钻石不值钱,很多当铺不愿意收,可白金托子不一样啊!那个能卖钱。”
“她衣兜里装着手机,被水泡了已经没法用。可要换了是我杀人劫财,首先盯着的目标就是手机。”
“那边是钱包,也是从她身上找出来的。现金挺多的,百元大钞有五张,还有几十块零钱。”
虎平涛听懂了丁健的意思,他微微点头:“通过这些基本上可以判定,这案子跟杀人劫财没关系。”
丁健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平静的湖面:“我刚才问过公园管理处的人,这个人工湖最深的地方只有一米三。湖底整体呈碗状,靠近岸边的地方,最浅只有一米。”
虎平涛道:“也就是说,成年人落水后不会出现溺亡的情况。”
丁健点点头,转身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女尸:“这女的个子矮,一米五左右。可就算是这样,掉下去的时候只要挣扎几下就能站起来……当然,我说的这是大概率,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落水以后受到惊吓,再加上天冷温度低,慌乱中就很难冷静,无法恢复平衡。浅水区淹死人的例子不少,国内国外都有。”
虎平涛问:“你这边已经确定是意外溺亡?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丁健白了他一眼,很不高兴地说:“伱以为我是神啊!随便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我这只是粗看,要等初检结束好不好,现在很多结果都没出来呢!”
平时丁健矮虎平涛一头,毕竟他现在的老婆也是通过这层关系才认识。不夸张地说,要没有苏小琳,丁健现在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平时休息就呆在家里看片,嘴里嘬着废宅快乐水。
可如果遇到现在这样的命案勘察现场,丁健内心就会生出一股旁人无法比及的自傲。
咱法医就是干这个的,其他人都老老实实闭嘴,别瞎逼逼。
都是很熟的朋友,虎平涛也懒得戳穿他那点小心思。点了下头,随口道:“行啊!那你忙,赶紧出结果。我这边好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丁健这人嘴贱,但工作没得说。
很快,初检结果出来了。
“死者身上没有搏斗或致命外伤,但口腔和鼻腔内部有血沫。这是落水后刺激造成的,表明死者是在水中溺亡。嘿嘿嘿嘿,我之前没说错吧!我这眼睛可厉害,随便看一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看着正在嘚瑟的丁健,虎平涛笑着摇摇头:“你厉害。嗯……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丁健张口回答:“死亡时间超过十个钟头,前后误差不超过一个小时。”
虎平涛迅速在心中计算:“也就是说,是昨天晚上八点至九点左右出的事儿。”
丁健站起来,一边招呼着其他人把尸体装进袋子,送上车,一边摘掉手套,走到虎平涛近前:“我这边暂时就这样,回去以后还要二检。我尽量弄快点儿,争取下午把报告弄出来。”
虎平涛笑了一下,认真地说:“谢谢!”
丁健凑近问:“这个案子你打算留在所里自己弄?还是交给老王?”
他指的是刑侦队。
虎平涛闷闷不乐地回答:“废话,我肯定愿意交上去啊!快年底了,所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得要命。尤其是治安这块,外来人口管理实在太头疼了。我还得做年检报告……这种命案处理起来很麻烦,我要是主动揽事儿上身,还不得被下面的兄弟活活骂死?”
丁健听他话里有话,颇感兴趣地问:“意思是你已经跟王队说过?”
虎平涛叹了口气:“王哥当时就在电话里拒绝我。他说队上还有好几个案子,张艺轩和小顾都跑外勤了,家里只剩下你。”
冷空气刺激着鼻子,丁健用力吸了几下,很不地道地笑着说:“早上王队打电话让我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这样。嘿嘿嘿嘿,这里面有内幕的,想不想听?”
虎平涛皱起眉头看着他,问:“什么内幕?”
丁健故意卖关子:“这个周末你休息,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
虎平涛很爽快:“行啊!我住的那边新开了一个火锅店,味道不错。”
丁健很挑:“重庆火锅什么的我可不吃。太辣,吃完以后要拉好几天,屁股疼。”
虎平涛瞪眼看着他:“挑三拣四……你到底想吃什么?”
丁健腆着肚子,笑嘻嘻地说:“日料吧!我带上我老婆,你叫上你那口子,刚好四个人凑一桌。”
虎平涛眯起眼睛:“你这是打土豪分田地啊!我那点工资还不够你一口吃的。日料……aa吧!”
丁健撇了撇嘴,也不矫情,做了个转身欲走的动作:“那你慢慢搞,我可不奉陪了。尸检报告什么的慢慢等,反正你前面还排着两个案子。明天……哦,不,后天再说,也可能还得更晚。”
虎平涛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咬了下牙:“你小子敢威胁我?”
丁健横竖就是个耍赖的模样:“不敢!连一顿日料都不愿意请,你这分明是没把我当兄弟。”
虎平涛对他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实在没办法,只能认输:“行,行,行,算我怕了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丁健这才眉开眼笑,凑近虎平涛耳边,压低声音:“上个星期,熊局来队里找老王有事儿。刚好我拿着一份报告从办公室门口过。门开着,熊局把我叫进去,打了个招呼,他们俩谈事儿没避开我,我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熊局说电视台那边派人在你们所里蹲点儿,节目播出以后效果非常好。他原本打算让你再干两年,好好打造一个区域内的优秀品牌派出所。可问题是其他人不乐意了,说节目里播出的那些案子,在别的所里都有,凭什么只报道你这边?”
“这事儿其实牵涉挺大的。因为分局每个季度都要搞评比,还有年终考核。大伙儿都盯着分数,能拿优秀的就有奖金。你们耳原路派出所今年是不用担心了,肯定上榜。所以很多人都觉得这是电视台那边给了你们助力,这才要求上面一视同仁。”
虎平涛恍然大悟,摇头道:“他们还真是想多了。其实电视台那帮人我挺烦的,要真是这样处理,去其它所蹲点儿,我非但没意见,还得烧高香……等等,这事儿跟现在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你扯这么多干什么?”
丁健笑道:“你别急啊,听我给你解释。当时王队就说:既然这样,那就提前让你去刑侦队接他的班。”
虎平涛张大嘴,惊讶地“啊”了一声。
丁健继续道:“你本来就要去刑侦队,在这儿当所长只是过渡一下。这事儿在圈子里早传开了,你以为还是秘密?”
虎平涛这下全明白了:“怪不得王哥只派你过来做尸检,其余的人一个也没来。”
丁健笑着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事儿你只能自己处理。再忙再累也是你自个儿的活儿。刑侦队那边就别想了,老王现在忙得要命,他还真抽不出人。”
……
回到所里,正好谭涛和周昌浩都在,虎平涛就把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这案子没法交上去,只能咱们自己办了。”他半自嘲地说:“不过刑侦队那边也不是完全拒绝,如果拖上个把星期,王队肯定得接手。”
谭涛摇摇头:“时间太久了。如果上面问起,还是咱们的责任。”
虎平涛点了下头:“这样吧!所里分出一组人跟我调查。争取尽快摸清楚这事儿的基础脉络。”
“老规矩,先确认死者身份。”
“只有弄清楚这一点,才能确定死者究竟是意外溺亡,还是谋杀。”
第四百三十节 走失的妻子
中午一点多,刚吃过午饭,一名男子来到所里报案。
“我叫廖存学,住在沿河新村二十一栋一单元七零二。我老婆昨天晚上出去以后就没回来。我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找到人。”
虎平涛早上就把命令下达到所里,接案的警员一听“沿河新村”四个字,简单询问后,连忙打电话给他, 把情况转了过去。
……
三号接待室,虎平涛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廖存学。
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面相端正,剃着短发,身形偏瘦,看上去很精干。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虎平涛摆开笔录本。
“龚新霞。”廖存学连忙回答。
“你们结婚多久了?”虎平涛继续问。
“一年。”刚说完,廖存学连忙改口:“一年还不到点儿, 我们是去年结的婚,到现在也就十個月左右吧!”
虎平涛在纸上做着记录, 问:“你妻子昨天什么时候出门?”
廖存学对此记得很清楚:“她吃完晚饭就出去了。当时还不到六点, 我在家里看电视,等到十二点多还没见她回来,我就打她的电话,一直没接。当时我就觉得可能出事儿了,于是出去找了一圈,没找着。”
虎平涛抬起头,注视着廖存学:“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二点,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没给你老婆打过一次电话?”
廖存学神情茫然地摇摇头:“没有。”
虎平涛皱起眉头问:“怎么,你老婆平时有晚上出去的习惯?”
廖存学迟疑了一下,回答:“她平时喜欢打麻将,没事儿的时候就去小区旁边的茶室。那边有她熟悉的麻将搭子。一个星期至少有两、三天都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打电话问她,打多了她就觉得烦,让我没事儿别打。”
这解释合乎逻辑。
虎平涛低下头,提笔记录的同时, 装作不在意地问:“伱昨晚在家看电视,看的哪个台?什么节目?”
廖存学回答得很快:“中央六套放了两部电影, 第一部是《真实的谎言》,后面那部是《博物馆奇妙夜》,都挺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