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乐皱起眉头:“廖存学肯定有嫌疑。你这样做……”
“我是为了安他的心。”虎平涛低声解释:“照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龚新霞肯定不是意外溺亡。虽说夫妻吵架很正常,可今天廖存学说的这些话究竟有多少是真的,还得仔细调查之后才能确认。”
邢乐微微点头:“反正我觉得他和他老婆关系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好……还有, 龚新霞溺水身亡才几天,他就忙着找你要死亡证明。他们是夫妻啊!就像那老话说的,尸骨未寒,就要……啧啧啧啧,关系冷漠到这种程度,真让人心寒。”
虎平涛也颇为感慨:“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来时各自飞……说起来挺巧的, 上次咱俩搭档,办的是夫妻互掐的案子,这次也是,说不定下次又是……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把邢乐说得脸都红了。
她瞪着虎平涛,咬牙后松开:“你这人,张嘴就没好话。”
虎平涛乐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千万别当真。”
……
晚上,丁一和周昌浩回来了。
“头儿,有重大发现!”周昌浩很激动,刚进门就大声嚷嚷。
虎平涛连忙让邢乐给他们倒茶,然后拉过椅子摆在办公桌侧面:“先坐,喝点水,慢慢说。”
丁一显得渴了,还好茶水在壶里泡了一段时间,已不烫了。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抬手抹着嘴角,兴奋地说:“虎所长,这监控还真管用。案发当晚, 张浩的确去过湿地公园。”
周昌浩从衣袋里拿出一个u盘, 插进电脑。
丁一继续道:“张浩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不过找监控还是挺顺利的。湿地公园附近晚上人不多,车流量少,我们在交警那边只花了不到一個钟头,就找到很多线索。”
这时,周昌浩已经把监控录像转到电脑上,招呼着在场的人都过来看。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辆外观为薄荷绿颜色的出租车。周昌浩斜着身子站在办公桌前,手握着鼠标,将画面定格。
他指着坐在司机旁边的男乘客:“这就是张浩。”
手机号码与身份证绑定,之前就从资料库里调出张浩的个人信息。画面上的男子外形与张浩照片相似,基本上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虎平涛注视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疑惑地问:“半夜三点十一分……这是张浩离开湿地公园的时间?”
丁健那边的尸检结果显示:龚新霞死亡时间为案发当晚九点。
丁一在旁边点了下头:“是的。监控显示,张浩于凌晨三点零九分的时候上了这辆出租车。登车地点位于湿地公园南门外一百二十米左右的路边。”
虎平涛眉头舒展:“能找到这辆出租车吗?”
丁一回答:“监控上有这辆车的牌照,已经委托交管部门在查了,估计很快就有消息。”
虎平涛笑着连连点头:“这就好……伱们先去吃饭吧!我在这儿守着电话,一有消息咱们就出发。”
……
八点多的时候,交警打来电话,说是那辆出租车已经找到了。
虎平涛带着丁一和邢乐迅速赶往交警大队。
交警六大队副队长叫字翔宇, 他以前就认识虎平涛。交警队和派出所之间本来就是兄弟单位, 平时互相支援。看到虎平涛带着丁一、邢乐等人走进办公室, 字翔宇连忙站起来,指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中年男子,介绍:“这是曾师傅,曾和平。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他。”
曾和平个头很高,身形魁梧。天冷,他穿着一件仿军款的迷彩大衣,厚厚的,配上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整个人仿佛一头熊。
虎平涛笑着伸手过去:“大老远的把您叫过来,抱歉啊!”
曾和平连忙握住他的手,有些受宠若惊:“瞧您说的,这哪儿跟哪儿啊!人民警察为人民,能提供线索帮助你们破案,这是好事儿,我应该做的啊!”
闻言,虎平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斜对面的字翔宇————按照惯例,传唤相关人员必须遵守保密原则。刚见面,自己什么都没说,曾和平张口就表示配合。这显然是字翔宇之前就对他透露过一二。
见状,字翔宇笑着解释:“有些情况得区别对待。老曾不是外人。他以前当过兵,十四军的,副连级退伍,干起了开出租车这行。老曾就住在距离我们交警队旁边不远的一个居民小区。他是个热心人,别人遇到困难他都会帮一把。居委会那边连续好几年他被评为优秀。老曾还每年献血,累计已经超过五千毫升,市里给他发了荣誉证书,他现在无论是坐公交车还是地铁,还有去公园什么的都不用给钱,全免费的。”
这么一说,虎平涛就明白了。对事也得对人,像曾和平这种全无污点的优秀分子,的确可以稍微透露一些,让他提前做个准备。
众人分别坐下,字翔宇给他们端上热腾腾的茶水。
曾和平为人豪爽,他对虎平涛朗声笑道:“字队长已经跟我说了,我把那天晚上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拷在u盘上,虎所长您先拿去用,有什么问题您只管说就行。”
虎平涛满意地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嗯……这样,麻烦说下案发当晚,您在湿地公园附近接人的经过吧!”
曾和平点头道:“行!我那辆出租车是从一个朋友手上转过来的。平时分两班倒,我白天开车,每天下午六点半把车子开到工人文化宫那边,交给另外一个包车的朋友,第二天早上他又把车子还给我。反正都是为了赚钱,人闲车不闲。”
“上周二的时候,我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是家里有事,约定了跟我那天调班。于是那天白天的时候我让家里人帮忙开,晚上我再出来。”
“湿地公园那边人少,平时我很少从那边走。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打车除了招手停,基本上都是在手机上下个app,点开以后通过网络找车。我前年的时候就把车子在网络上登记,那天晚上我原本跑着酒吧街那边的单子。有一个客人住在南苑路,距离沿河小区不远。我刚拉上人,就接到一个拼车的单子,对方是一男一女,因为都在一条道上,前后相距不远,所以我就接上了。”
“我先送完住南苑路的那个,后面这两个住在松园小区,刚好在湿地公园北面。那边正在修路,来回只能走单线,必须经过湿地公园南大门。那天晚上三点钟……嗯,应该是三点过了,具体时间您看下行车记录仪。我从松园小区回来的时候,路边有人冲我招手,然后上了车。”
“那男的五官端正,眼睛挺大,三十多岁的样子。上面穿着一件毛料大衣,里面是浅灰色套头衫,下面是蓝牛仔裤。外地口音,可具体是什么地方的人,我也听不出来。”
听到这里,虎平涛插了一句:“他是在路边把你叫停?”
曾和平点了下头:“是啊!这事儿说起来挺奇怪的,因为我现在开车,基本上都是通过网站那边发来的单子。手机叫车方便啊!正常情况下几分钟就有车,上下班高峰期要等一会儿,遇到下雨就不好说了……可不管怎么样,总比站在路边看有没有空车要强得多。”
“如果是在热闹的地段,路边招手叫车倒也正常。可湿地公园这边刚建起来没多久,前后也就大半年。除了住在附近的居民,这里很少有人来。更不要说是大半夜的还有人在路边等车……不是我吹牛,就公园南大门外边那条路,晚上别说是车了,就连人都很少见。”
邢乐开玩笑道:“您就不怕半夜开车,在那种偏僻的地方,遇到一个妖怪?”
这话顿时把房间里所有人都逗笑了。
曾和平笑道:“我这人胆子大,以前在部队上就这样。现在别说是开车遇到鬼,就算是遇到杀人犯也不怕。回头我把他抓住送到派出所,还能给社会做点儿贡献。”
虎平涛对此深以为然,认真地问:“所以您对那个半夜叫车的人特别留意?”
曾和平收起脸上的笑,神情变得尤为凝重:“我在部队上有几个老伙计是干侦察兵的,相关的东西我也学了不少。您想想,大半夜的,又是在那种偏僻地段打车,还没用手机,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等他上了车,感觉就更怪了。”
虎平涛顿时来了精神:“他身上还有哪些疑点?”
曾和平认真地说:“他裤子是湿的。”
“湿的?”虎平涛眼中精光一闪。
曾和平点点头:“我车上有两副坐垫,夏天天热,就用竹子编成的那种,坐上去凉快。冬天换成棉毛的,软和又热乎。那人上车的时候光线不好,我没留神,等到他下车以后才发现,坐垫已经湿了,全是水。”
虎平涛思索片刻:“他在路边招手打车的时候,应该被您车灯照着,能看见衣服是否潮湿才对。”
曾和平轻声笑了一下:“后来我也觉得纳闷,因为他上身那件大衣是干的。我后来才发现,他当时的情况应该是下面湿,上面干。”
邢乐疑惑地问:“湿地公园附近的道路有积水,他会不会摔了一跤,刚好把裤子弄湿了?”
虎平涛没有下定论,虽然有这种可能。
曾和平继续道:“那人上车以后,说是要去火车站。因为那边二十四小时交通管制,于是我把他送到站前路。他下车的时候拿出钱包,用现金支付。”
虎平涛眯起眼睛问:“他没用手机?”
“没有。”曾和平摇摇头,脸上随即浮起古怪的神情:“说到钱……还有个事情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儿。他当时给我的钱……是湿的。”
虎平涛目光凝重:“你确定?”
曾和平伸手从衣袋里摸出钱包,拉开,取出五张钞票,摆在办公桌上:“从湿地公园到火车站还是挺远的。打表计费,总共四十二块。他给了我一张二十,两张十块,还有两张一块的。我平时吃饭买菜都用手机支付,虽然平时车上都备着零钱,可这几天打车的客人都用微信扫码。我也没机会把这些钱用出去,所以一直留到现在。”
“当时我接到他递过来的钱,心里就觉得奇怪。我问他怎么钱是湿的?他回答说:之前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没留神人行道旁边的绿化带突然喷水,一下子把身上给弄湿了。”
邢乐抬手抚摸着下巴:“绿化带喷水?自动浇水系统……倒也说得过去。”
虎平涛继续问:“然后呢?”
曾和平道:“说实话,这钱我不太想要。于是我问他能不能换换?他说所有的钱都这样,还拉开钱包给我看,里面有三张一百的,还有几张十块的,都沾了水,钱包外边的皮层都是湿的。”
虎平涛凝神不语。
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名乘客有重大嫌疑。
他转过身,冲着坐在侧面的丁一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打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公文包,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张浩的身份证照片放大版。
丁一把照片递给曾和平:“麻烦您看一下,当时的乘客是不是这个人?”
曾和平拿着照片仔细端详,过了近一分钟,他做出判断:“就是他。”
……
回到所里,虎平涛召集众人开了个短会。
“张浩有重大嫌疑。”他认真地说:“龚新霞落水肯定与张浩有关。否则他也不会弄湿了裤子,连手机都用不了。”
谭涛在旁边补充:“手机一旦进水,基本上就废了。所以张浩没办法用手机打车,只能来到公园外面找车。”
第四百三九节 张浩
邢乐疑惑地问:“在落水这个问题上我没什么意见。可张浩为什么只湿了裤子,上身穿的大衣却是干的?之前在交警队的时候,曾师傅提到这一点。”
虎平涛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解释:“湿地公园的人工湖水很浅,最深的地方只能淹到胸口位置。”
邢乐摇摇头:“这有点儿说不过去。龚新霞的电动车是在湖里找到的,湖边硬地擦痕表明她是骑着车子冲下去导致落水。现在各种证据表明张浩大概率在场,如果他当时也在水里,身上的衣物肯定会被弄湿。”
虎平涛笑道:“这涉及到两种情况。第一种:张浩下水救人。第二种:他在水里杀人。”
邢乐不解地问:“救人?杀人?这话从何说起?”
虎平涛解释:“首先,龚新霞之所以愿意大晚上的跑到湿地公园与张浩见面,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龚新霞的丈夫廖存学。我们暂且不论龚新霞的落水原因,既然她与张浩很亲密,那么落水之后张浩肯定要有动作————他当时不外乎两种选择:第一是把龚新霞从水里拉起来,因为人工湖的水很浅。这一点很容易做到。”
“可龚新霞已经死了。尸检结果表明她是溺亡。”
“之前调查案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种设定有些说不过去。毕竟湖水实在太浅了……我承认,黑暗阴冷的环境,再加上落水后的惊慌失措,会导致龚新霞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不由自主在水中挣扎,进而溺亡。可她毕竟是个成年人,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太小了。”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旁边有人趁乱将她按在水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虎平涛环视四周,加重语气道:“周昌浩之前从电信局那边拿到的通话记录显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龚新霞与张浩通话频率非常高。两个人互相拨打电话,而且大多数时候张浩是主叫方。案发当晚也是这样,龚新霞接到张浩打来的电话,匆匆忙忙出了门。她甚至没有告诉廖存学自己去哪儿,而是随口编了个理由。”
“男女之间能够达到这种亲密程度,龚新霞与张浩应该是情人关系。”
丁一皱起眉头问:“关于廖存学……他会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故意撒谎?作为一个丈夫,他对妻子在外面是否有别的男人这种事应该很敏感。”
周昌浩对此持不同意见:“万一廖存学属于那种感觉迟钝的人呢?”
丁一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我看过虎所长与廖存学的谈话记录:他对婚前婚后所有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尤其关注双方的财产问题。如果龚新霞在外面有男人,那就意味着随时可能谈到离婚,再加上他和龚新霞婚前做过财产公证,一旦离了,廖存学就什么也得不到。”
虎平涛赞成丁一的观点:“小丁说的没错。”
邢乐心中的疑问仍未消除:“你们别打岔,我问的是张浩衣服为什么没有被水弄湿?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说别的。”
虎平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原因很多,我只说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如果张浩在落水前脱掉上衣就行。”
邢乐仍在皱眉摇头:“在交警队的时候,曾师傅说过:张浩里面穿着白衬衫。就算当时光线昏暗,应该能看出衣服的干湿程度啊!”
虎平涛解释:“这个还真不好说。你好好看看交警那边的监控录像:张浩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大衣裹得很紧,只有从领口位置才能看出他里面穿着白衬衫。我觉得曾师傅就是因为这个才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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