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林逸秋才姗姗来迟,不过他是去检查仓库物资,又有牛会计作证,王根生的手下拿他也没办法,只能把任务交代一下便灰溜溜地走了。
去田里视察?
那感情好啊,他也好几天没看见齐援朝陈枫他们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出去放放风。
林逸秋刚来到刘家村这片田区,立刻吸引了不少老乡的注意。
先前他们只是听说林逸秋被郝书记推荐成了十二分队的出纳员,后来有人想去知青所看热闹,结果人早就搬走了,还是搬去了新村长家里,大家才断了探寻的念头。
他们自认刘家村出去的知青也是刘家村人,加上林逸秋之前帮过村民很多,人又勤劳肯干,所以对林逸秋格外的亲切。
十二分队里竟然还有了他们刘家村的人,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至于老刘,有等于无)
大家伙活也不干了,纷纷放下手里的农具朝林逸秋打招呼:“林出纳!林出纳!”
林逸秋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
“叔儿婶儿,你们喊我名字就行了,不要喊我出纳出纳的。”
“那不行,你现在可是干部了。”
林逸秋摆摆手:“什么干部不干部的,不过是为人民服务罢了。”
看林逸秋当了出纳员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架子,其他村民也忍不住上前询问了:“林出纳,你这个工作累不累啊?”
“那个姓王的有没有为难你啊?”
“林同志,你跟郝书记是咋认识的?”
林逸秋全都笑着一一回应,跟在生产队办公室的态度判若两人。
这时又有村民问他:“林同志,前些天晚上,我听见有人唱歌,是你吗?你们知青们是聚在一起开联欢会吗?”
一说到联欢会,剩下那些村民也坐不住了,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我也听见哩,我也听见哩,是林同志唱的歌吧。”
“唱的叫啥玩意儿,还怪好听的……”
“我还听见有人念诗?”
“什么联欢会?咱们这里要开联欢会吗?”
大伙儿聊得正高兴呢,一个不速之客就这么插了进来。
只听那人阴阳怪气道:“活都干完了?有时间搁这儿聊天?是想偷懒呢,还是不想要工分了?”
林逸秋定睛一看,这不是好久没见的王晓军嘛?
可能是自己村里也有人当了干部,刘姓的村民们也有了底气,有人直接就杠他:“你是计分员吗?管老子那么多?”
“诶,你这个——”王晓军刚想骂回去,突然想到林逸秋也在边上,就有些底气不足。
其实他来刘家村有一会儿了,也早就看见林逸秋了,但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跟人打声招呼。
要说这林逸秋能做上出纳员,这其中他的功劳必不可少啊,要不是他慧眼识珠发现了林逸秋这个人,把他的事情上报给了队长,他能那么快进了队长的眼?他能那么顺利搭上郝书记的船?
再反观自己呢,虽然是领了个巡视的工作,但到底也算不上生产队的人,而林逸秋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出纳,却是名正言顺的生产队干部。
听说林逸秋进生产队第二天就跟队长吵了一架,两个人闹的不欢而散,王晓军又怀疑他一直待在刘家村,现在又跟刘家村村长一块住,会不会已经被他们给同化了,要是这样,自己免不了要跟队长打声招呼。
不得不说,这一家子一门都是心眼子。
林逸秋已经很久没看见王晓军了,险些都快把这号人给忘了,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晓军自然就是那个小鬼,王根生也算不得大人物,姑且算个大鬼吧。
现在他是既要牵制大鬼,还得防着大鬼手底下的小鬼,腹背受敌不是他林逸秋的风格,他应该为自己争取一部分可以“借用”的人才才行。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地缓和下来,笑吟吟地对王晓军说:“晓军,今天也是你巡视呢?”
“昂,是我。”王晓军脸上有些不自然。
“好了,都别围在这儿了,大家快去干自己的活儿吧,等秋收结束了,我组织一下知青同志,再给大家办一个联欢会!”
得了准信的老乡们欢呼雀跃,也不管他王不王晓军的了,自顾自地议论起来:
“真的吗?”
“哎呦,我活了几十年都没看过什么联欢会呢,没想到老了还有眼福咯。”
“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啊!”
林逸秋眼看王晓军脸色越来越差,便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就秋收以后!我会为大家专门排一些节目出来。所以这些天大家努力干活,等丰收的那一天,就是咱们联欢会的日子!”
“欧,有联欢会看咯~”
“得勒,乡亲们,咱可得好好干啊!”
“快了快了,我看见九月底就可以!”
本来林逸秋就有这个不成熟的想法,跟刘季年提了提,心想着没后续就没后续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进了生产队,跟王根生之间又注定有一场硬仗,他必须立刻找到自己的支持者,除了知青们,刘家村村民也是他天然的簇拥者,有了他们,自己也有了跟王根生这种土著抗衡的资本。
等人都散了,林逸秋转身安慰起了王晓军:“晓军,其实你要是感兴趣,到时候你也可以来看啊!”
“咳咳咳,”王晓军本来想发难,但是林逸秋这样好声好气的,他反倒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况且对方还邀请他看知青们表演。
“我我吗?这不好吧……”他毕竟是王家屯的人。
“有什么不好的?你也是十二分队的人,我也是,大家为什么要分那么清楚呢?”
“而且进村那天,是你帮我们几个搬行李,又从村口送到知青所,我永远记得那天……援朝也一直把你当朋友,联欢会嘛,当然是看得人越多越热闹了,如果你能带几个亲戚朋友一起来捧场就最好了。”就是要把全家除王根生以外的人都带来看热闹才好呢!
说到这里,林逸秋又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还需要你帮我个忙呢,我就怕到时候乡亲们不喜欢或者看不懂,也好有个人可以帮我们鼓个掌,你肯定可以欣赏得了我们的演出。”
“那是!我以前可是在茂源县城看过人文工团表演的。”王晓军急于向林逸秋证明自己的鉴赏水准,都要把不知道几岁时看过村戏的经历翻出来了。
林逸秋谦虚道:“那文工团我们可比不上,我们就是一乡野班子,给大家看看图个乐呵的。”
两人聊到后来,竟开始相互恭维起来,林逸秋想让一个人心里舒坦,那彩虹屁吹得绝对是毫无痕迹,王晓军不知不觉就中了他的糖衣炮弹,并且深陷不可自拔。
两人正聊着,一个中年汉子突然拦住了林逸秋的去路。
“您是林出纳吧?是林逸秋同志吗?”
林逸秋观察了一下对方,确保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迟疑道:“我是……您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中年男子激动道:“可算是找着您了,我是金杰他爹,我叫金爱国!”
“哦哦哦,是金叔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金杰他怎么样了?”
金爱国一脸激动地握住林逸秋的双手摇了又摇:“好了好了,好全了,前些日子他惊厥发烧了一阵,现在全好了。这不,我爱人说怎么也得请救命恩人吃一顿,您看您今晚有没有时间……”
又是请吃饭?
林逸秋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先不说他去不去,就是他想去,他顾忌着名声也去不了啊,加上身边这个王晓军又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在后边告自己一状,说自己吃人民的,就坏事儿了。
金爱国看林逸秋一脸动摇,更加卖力了:“您放心,我们家也就是贫下中农,没有什么大鱼大肉,绝对不搞什么特殊!”
林逸秋想到自己跟王晓军聊了一路,好不容易对方有所松动,自己就拍拍屁股跟金叔走了,王晓军指不定心里怎么想,硬是拒绝金家人的好意,又有些不近人情,倒不如把王晓军也带上,把他也拉下水。
想到这里,林逸秋脸上闪过一丝了然:“那行吧,也不要说什么请客不请客,我有粮票,我今晚就派饭到你家了。”
“行行行,我这就回去准备!”金爱国见人答应了,大喜过望,赶紧回去准备了。
林逸秋则在王晓军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打断他:“晓军,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我?这合适吗?”王晓军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不是生产队正经干部,他可没有什么粮票,要说跟着去蹭吃蹭喝,他跟金家人又不熟。
“这有什么要紧的?我真没想到咱们俩这么聊得来,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跟你讲呢,本来我就打算跟你一起吃晚饭来着,有些话别憋在肚子里不吐不快啊!金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出两张饭票,就当是我请你了。”林逸秋作为生产队的一员,每天中午都包一顿午饭,月初会发30张面值2两的粮票,差不多就是一个月的饭量,不够吃的则要自己补钱。拿一张粮票换王晓军歇几天,少在刘家村挑刺,这笔生意,划算!
其实林逸秋现在有工资,还有补贴,自己又有积蓄,请王晓军吃两顿倒是不难。不过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还是得想办法早点让王根生连带着他这一家子早点下台滚蛋。
而王晓军这里不但不知道林逸秋心中所想,反而十分感动,要说他在刘家村其实是千人嫌万人弃的一个角色,在王家屯也没什么人在他面前凑近乎,基本都是他去舔王晓柱的,万万没想到,他王晓军,还有一天有人请吃饭的!
不过他虽然心动万分,却还要拿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嗯,他接近林逸秋才不是为了蹭饭,他是为了帮队长打探消息!
想通了以后,王晓军豪气万丈地喊道:“好好好!我要不要回去准备一下?”
第一次登门,也不好空手吧,但是想到要出东西,王晓军又有些肉痛。
“不必,咱们早点去,先在附近晃悠一圈,咳咳咳,这去社员家里探访也是咱们基层干部的本职工作嘛,这边你也巡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王晓军完全没察觉林逸秋话里有什么不对,他确实是辛苦一天了,早点走又有什么所谓呢。
两个人边走边聊,林逸秋也趁机问起金家的事情。
王晓军知道的也不多,但是金家已经在在刘家村扎根三代了,虽然是少数民族,倒也算不得外乡人。
“你不知道,这个金爱国是我们两村唯一一个司机,专门运送木材的,每年冬天大雪封山,大家休年的时候,他们去砍树,来年春天就营林,夏天在外面运木头,基本上常年都在外头跑,跑的多了,赚的也多,所以金家那叫一个富啊!”王晓军是实实在在地羡慕了,林逸秋救了金家的儿子,那简直是救了一个会生金蛋的母鸡啊。
而林逸秋想的则更长远,金爱国既然可以全国各地跑,那他能接触到的物资肯定是他不能想象的,以后自己要是有需要,搭上这条线倒也不愁了。
第70章
林逸秋夸他:“你知道的倒不少,今天带你来看来是带对了。”
“我就是闲的,闲打听。”
“闲?你不是在队长手下做事吗?”
“诶,虽说是做事,但是跟你比我是差远了,不过是个打杂的,混几口饭吃,混几个钱罢了。”说到这里,王晓军又郁闷起来,他还是想不通二叔为什么不提拔自己,而是选了一个外人当出纳员。
林逸秋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不善,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错了,你们兄弟几个都在队长手底下干活,他要照顾那么多人也不容易,他是队长,要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厚此薄彼,总不能提拔了这个不提拔那个。这样时间长了,你们兄弟之间肯定会有嫌隙,先这么做着吧……”
“兄弟几个?”王晓军疑惑出声,他爹是老大,他自己上头有几个姐姐,所以是独子,王根生是他二叔,也就王晓柱一个儿子,其他都是些姑姑,嫁到外村去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兄弟?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就我跟晓柱两个男丁。”
“啊?”林逸秋故作惊讶道:“王满江不是你兄弟啊?那是我搞错了,我看你们都姓王,队长又总是带着他,就以为……不好意思啊。”
“王满江?你说王满江?!”王晓军被林逸秋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最近确实总是在生产队看见王满江。
与他们这一支男丁稀少不同,王满江家兄弟有七八个,而王满江的爷爷跟他爷爷是亲兄弟,算起来他们也是堂兄弟,林逸秋这么说倒也没错。
王根生自从发达以后,本来不怎么来往的王氏族亲个个都往他身上钻,而自己所能仰仗的不过是亲侄子这一层,但是王满江那支也是侄子啊,更何况王满江有初中学历,自己小学都没读完,难道说……
王晓军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林逸秋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自动补全了所有经过。
他急切地问林逸秋:“王满江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最近队长有让他看着我,也挺烦的,我跟你比较熟,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来跟着我……”林逸秋对着王晓军大吐苦水。
“你说我二叔让他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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