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组织需要復原,阎王多少会在魔鬼训练期间安插休憩时段,要不日夜练个没完,身体可会吃不消。
说到训练就赌烂,什么随同阎王捉鬼,根本是把事情通通扔给他做,去到街上缉拿搞事的超常症患者,从头到尾阎王都翘脚坐旁边,看绍翰被打得七荤八素。
就拿昨天来说,对面少说三名a评级的患者,附上一票操家伙的混混,本以为尊晟会加入战局,殊不知他大爷竟躺在旁边嗑冰棒,欣赏绍翰被乱棍齐殴。
敌人的雷电症状炸得邻近高压电塔起火,少不了子弹呼啸,绍翰被刮掉不少兽毛,光左闪右躲就忙不过来。
他凭一己之力挣扎了足足半小时,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推倒塔台,压爆一团敌军才挺出鬼门关,可惜最后还是体力透支,寡不敌眾,战局最末同样是尊晟跳出来捡尾,将剩下的杂鱼烂菜收拾乾净。
尊晟的训练方式就是看他被打个半死,半个月下来,绍翰的身体加倍结实,有没有变强不晓得,但绝对有变耐打,体力也比从前更上一层。
只能说阎王不愧是阎王,就是够变态才称阎王。
尊晟总喜欢放他一打多,每每开战,绍翰都得先抓出距离,都要先长跑好一阵子,将敌人的阵型拉断,再从落单的敌人先行击破。每次战斗都得先来个马拉松,或是在高矮参差不齐的建筑间当一下跑酷选手,跑完再开揍,充实到不行。
揍人也是门学问,由于敌方人数眾多,绍翰必须拳拳到肉,最好是一拳放倒一个,单拳击毙,尽可能不浪费一分体力,能一拳干晕的绝不用到第二拳。不能只往死里揍,而是一拳就要把对方揍死。
于四面楚歌的窘境下冷静应对,完美施展每分力量,这就是「净力运行」的宗旨。
尊晟早看出绍翰不是理论派,他清楚绍翰习惯用肌肉记忆,而非用大脑记事,所以也没口头教过绍翰什么,就是放他被人山人海围殴,天天被打,照三餐吃拳脚,身体自然就记住了。
眼看一个月要过去,这些日子绍翰不是打坐就是挨揍,起初捉鬼回寺,他饭都吃不下,吃什么都吐,喝水也会咳,到现在终于适应,吃饱睡好,身体甚至能于运动期间,明确分辨出「现在是哪块肌肉在使力」、「那股力量现在集中到身体哪个部位」,彷彿体内每道筋脉回路都清晰了,这正是绍翰身体最明显的变化。
他已能清楚感受能量在体内的传导及运行,若完全静下心打坐,闭目时,绍翰甚至能看见血液的流动,那应该是血液吧?
不知道是血球还是细胞,一粒一粒圆圆的,至少他认为那是体内某种东西循着网络窜流,也好奇问过尊晟,但尊晟只随便吐了句:「那是心眼,跟你说太多也没用,反正看得见是好事。」
除此之外,绍翰也问过尊晟其他问题。
「为什么我最近看东西好像变慢了?」绍翰问。
「因为你变快了。」尊晟翘脚吃冰。
「变快?什么意思?」
「就是你太笨,我跟你解释也没用的意思。」
「那为什么最近干架时,我老觉得自己被电到?类似有电流在体内奔腾那样?」
「因为你是笨蛋。」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绍翰越问越上火。
「多说无益的意思。」尊晟叼着冰棒棍,见绍翰捲起袖子,一副准备开干的狠样,他好意提醒:「你已经成功从小猫蜕变成狮子,但恕我提醒,狮子依然斗不过神仙,对神明动手前最好先立遗嘱,决定好骨灰罈的花色后再揍我也不迟。」
到头来绍翰只能识相放下拳头,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他就当自己任督二脉通了,通了就好,没必要深入探究。
现阶段想战胜阎王仍旧不可能,但要在「过掌」顶下几局,铁定有机会。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绍翰吊着三角巾在寺里散步。
他在寺里间逛,想说找个好地方赖下来晒太阳,来个懒猫取暖耗掉整天,没料晃到一半,就见羽雯孤身在寺院最角落的花圃旁浇花。
她背对人群,独自站在那洒水,刻意和其他人隔得老远,像是怕人瞧见。
注视羽雯落寞的背影,绍翰很快就察觉不对,他随便拉个路人问:「喂你,那笨女人怎么搞的?为什么一个人窝在角落搞自闭?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被扯住的病患反射一顿,他腋下夹了份报纸:「咦?你不知道吗?她昨天在伙房里昏倒,差点把大伙吓死。」
「昏倒?为什么昏倒?」
「不晓得,身体貌似没病,好像是听到新闻太过震惊,大概是被吓到喘不过气。」
「什么新闻?」
那名病患顺手将报纸递给绍翰,绍翰摊开报纸一看,就见斗大的报章标题「非法潜入监狱!滥用特勤头衔!」,这种偏颇的标题多半用来诽谤费洛斯,被创世动力收买的新闻媒体多到数不清,标题杀人屡见不鲜。
重点是内文提及「费洛斯患者柯辰彦惨遭溶解,正义得到伸张!」,看到辰彦的死讯,绍翰随即瞪大双眼。
操!那傢伙怎么掛了?!
最后一次见到辰彦,是陪羽雯前去海尔安德接见他,那时他们还握有天翔科技案的调查权,见到辰彦时,他人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葛屁了?!
紧接划过绍翰脑海的,是辰彦和善的神韵以及他最后一席话。
「谢谢你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她就交给你了。」
那句託付就这么成了遗言,开什么玩笑?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绍翰气得想撕烂报纸,但赶在愤怒之前的是难以言喻的悲伤,那份悲痛源自对羽雯的关心。
他清楚羽雯有多在乎辰彦,更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
即便他这隻大猫蛮多时候很迟钝,但再怎么迟钝,绍翰也知道羽雯喜欢辰彦,哪怕只有一丁点他也嗅得出来。
「谢了。」绍翰将捏皱的报纸塞还给路人,他大步朝羽雯走去,却见羽雯恰好别过身。
两人隔着几步之距对到眼,四目交接的剎那,羽雯先是一愣,她快速揉了揉眼,擦乾泪痕,没等绍翰接近,羽雯只管挤出笑容并拍拍胸口,又比了个「ok」手势,表示自己没事。
绍翰脚步未停,又见羽雯飞快扬起双手,她皱紧眉头,两手挡在身前挥舞,要绍翰「千万别过来」,随后又十指向外扫,要绍翰赶紧离开。
桑说过规矩,在绍翰过掌赢过尊晟前,他俩不准交谈,打破这项铁则就打包回家吃自己。
羽雯边退边比手画脚,偏偏绍翰根本没在鸟,他坦荡跨步,没几秒就站到羽雯身前。
「你在演默剧吗?比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谁看得懂?用说得比较快。」绍翰选择性眼瞎。
羽雯两根指头交叉挡在唇前,要绍翰别跟她说话。
「烦死了笨女人,你这样比我不明白,嘴巴长在脸上就是用来吃饭跟讲话,想讲什么就用说的,别在那边比来比去。」绍翰不耐烦。
羽雯无奈一叹,她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才敢开口:「你是当真忘记?还是脸上的眼睛只是装饰?我们被禁止交谈,记得吗?要是被桑前辈或尊晟组长看到,我们就会被调回一般组!」
「但你现在很难过。」绍翰注意到羽雯的眼睛很肿,八成哭了整晚。
「我已经没事了,真的。」羽雯勾起嘴角,她眼角泛着泪光,单手轻推绍翰胸膛:「现在重要的是赶紧通过考验,你得学会独自面对压力,我也得独自承担悲伤,这就是阎王给我们的课题。」
「还逞强啊?笑得有够假,你们戒护官总喜欢装没事,每天这样憋,早晚憋出病。」绍翰的脚像是被水泥定住,羽雯怎么推都推不动。
「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为了你的未来,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调回一般组,不可能让你的努力泡汤。」羽雯哽咽,她话完就转头,本以为自己能轻易离开,却被绍翰硬生抓住。
绍翰及时握住羽雯的手腕,他不让羽雯走远,不让羽雯甩开。
就怕羽雯挣脱,绍翰用力到羽雯的手都被抓疼,这逼得羽雯只好别过头来瞪他。
见羽雯脸掛两行泪转过来,绍翰认真道:「你第一天认识我?我哪次守规矩了?」
「别闹了绍翰,如果你要创造一个好人不再掉泪的世界,那就不能止步于此??」
「但你现在就在掉泪啊。」
听到这话,羽雯强忍多时的泪接连落下。
「连自己身边的人都顾不好,还谈什么世界啊?」绍翰放轻握住羽雯的力道:「什么狗屁规定,我管他妈去死,看你难过我就赌烂,要我什么都不做只会更赌烂。」
「可是万一被看到??」
羽雯泪流不止,没等她说完,绍翰直接打断:「那就回一般组无所谓,要调组要开除随他们,老子才懒得管那么多,我就是没法站在旁边看你哭哭啼啼。」
「那??那我们就别说话吧。」羽雯尽可能放低音量:「借我靠一下,一下下就好??」
她将额头贴向绍翰胸口,轻轻倚靠,那藏于衣下的兽毛十分温暖,令羽雯不自觉抬起双手,环抱住绍翰。
拥抱身前的大猫,羽雯满脸涕泪,她尽力不哭出声音,这一刻,什么戒护官守则,什么理智通通被她拋到脑后,现在的她只想放纵压抑多时的情绪。
她好想辰彦,她还有好多话想对辰彦说。
她好恨那些唆使辰彦的恶徒,更恨什么都来不及做的自己。
辰彦死前很痛苦吗?他有被折磨吗?
他是一下下就离开人世,还是饱受凌虐才嚥下最后一口气?
他走的时候是不是很孤单?他会不会怨自己死前身边没有任何人陪?
沐浴暖阳,放任悔恨随泪水而去。
这是羽雯初次抱着绍翰大哭,她头次发现原来这隻大猫的胸膛如此温暖,如此让人心安。
至于绍翰,这是他第一次见羽雯哭得像小孩。
作为灯塔,戒护官始终得像名成熟大人,他们不能轻易表露情感,碰上任何鸟事,从始至终都得将理智摆在第一位,但人终究不是机器,怎么可能一辈子没情绪?
他从来没看羽雯哭得这么伤心,从来没有。
是第一次,也必须是最后一次。
绍翰伸出仅剩的单手,他轻抚怀里的女孩,眼底的兽瞳随之从温柔转为愤怒。
任何让好人掉泪的王八羔子,他绝对会把那些人揪出来干趴,揍到那些人叫妈妈。
同一时间,位于花圃草丛,某片湿润绿叶上的红瓢虫正睁着眼,它已锁定那对拥抱彼此的男女。
比起说睁着「眼」,不如说睁着「镜头」。
那对不断聚焦的迷你镜头将影像回传至监控室,桑就坐在隐密的地下监控室里,他翘着二郎腿,大嚼洋芋片,身体后倾与浮空电脑椅合而为一,废宅的招牌坐姿。
身前多面萤幕,一堆子母画面分割多处视角,这些高科技能让桑随时监控地面上各处的状况,一目瞭然。
「还真是感人啊。」赖在电脑椅上的桑邪笑,一旁的豆芽菜也用两根夹子比出甜蜜蜜的爱心手势。
桑指尖一戳,戳下按钮,令位于地面上的机械蚁抬头,好从另一个角度欣赏新人演出的浪漫桥段:「让前辈替你们小俩口拍张照,就当抵免电影票,咱就谁也不欠谁囉。」
瓢虫,壁虎,蚊子,生活随处可见的小动物全是桑的眼线,这些智慧机器全天潜伏于净修罗寺各个角落。
并非偷窥癖,这不过是最低程度的防范。
要说他心机重也行,起初会打造这些小动物,就是怕那些街边捡回来的患者手脚不乾净。
行善可以,但善良过头也不行,多多少少得监督那些有前科的人。
或许尊晟会完全信赖那些病患,但桑可不会。
而同样在欣赏这齣罗曼史的尊晟,他人就站在桑的电脑椅后方:「你真的是变态,成天花钱蒐集没穿衣服的公仔,又爱偷拍人家卿卿我我。」
「什么变态?没礼貌,我是为了阎王寺的安全好吗?不过是移动式监视器,政府不也大街小巷安装一堆?没道理政府官员可以干,老百姓却不能玩吧?」
「那没穿衣服的公仔要怎么解释?」
「那是兴趣,请尊重每个人的兴趣,谢谢。」桑忍不住白眼,他不忘将话题拉回重点:「倒是他们打破修炼规则,要轰他们回家?」
谁知尊晟竟顺手拔掉插头,直接断电,令桑身前所有萤幕瞬时翻黑,「喀嚓!」两声,所有监视器画面全数消失。
「走了,吃披萨去。」尊晟插头一扔,索性转身,他拋飞的插头还打到豆芽菜,发出鏘响。
「蛤?吃披萨?」桑看了下遗弃在地的插头,再看看全数黑屏的萤幕:「你心软啊?」
「少废话,神明饿了,再嘰嘰喳喳就烧你后宫。」尊晟背对桑伸出一根中指,中指的指尖上燃烧一撮苍炎:「反正送那些没穿衣服的妹妹去到极乐,你死后也用得着。」
「给我放尊重点,说多少次了,我是你的戒护官,不许这样没大没小!」桑起身就朝尊晟的屁股踹去。
「你才没大没小,你是人,我是神,你才该放尊重点。」
两人就这么在斗嘴中离开监控室,期间桑还单脚跳了几下,边瘸脚边喊疼。
全怪尊晟刚才挨腿时用上「净力运行」,他迅速将力集中至臀肌,害桑单腿发麻,有种一脚踹向石头的痛感。
见爸爸脚疼,贴心的豆芽菜立马从胸前的储存槽拿出痠痛喷雾,它夹子一举就朝桑脸上乱喷,直接喷它老爸的眼睛,完全搞错方向,险些就把桑给弄瞎。
狗屎烂机器,欠人拿去资源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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