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剥糖炒栗子的动作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青松林虽然也有梅花,可是远不敌府中的几处梅园。四夫人只是因为青松园更近,便去那里摘梅吗?
远处,四房夫妇已经走远。四夫人叹了口气,感叹:“多乖的小姑娘,怎么就遇了歹人。”
封四爷想了想,道:“确实古怪。”
四夫人琢磨着:“那日三嫂过寿,二哥又在衔山阁宴贵客,府里人来人往的客人确实不少。说不定遇见哪个坏的,欺负眼盲孤女。这越是权贵之人,却是能闲出一肚子坏水。”
封四爷并不怎么关心,随口道:“我倒觉得很可能是程家人干的。”
说到程家,封四爷眉眼间明显流露出几分嫌恶。不同于大哥的目不识丁、二哥的一生从戎,三哥的坐享富贵混日子,封四爷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身上总是有着几分气节正气在。
“也有可能。”四夫人点点头。
翌日一大早,赫延王府的下人们早早起身,今日是小年,少不得许多忙碌。
檀香轻飘的屋子里,老夫人捻着佛珠,突然开口:“今日是小年?”
她吃斋念佛半生,早没了年节概念。如今儿子归家,竟也在意起节日。
“是。”穗娘自小跟着老夫人,大半辈子的主仆默契让她知道老夫人这是马上要吩咐厨房准备封岌喜欢的膳食了。
她提醒:“今日宫宴,二爷不在府里。”
老夫人的眉头立刻皱起来,显出几分厌恶。半晌,她问:“人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丫鬟禀告封岌过来了。
封岌今日确实要进宫,可先来给母亲问安却不能少,也是过来陪母亲用早膳。
老夫人的脸上立刻浮现慈爱的笑容。母子两个粗茶淡饭用过早膳,封岌并不急着离去,反而是多陪陪母亲说话。
封岌将要走时,老夫人突然说:“嘉屹,答应母亲一件事情。”
“您说。”
“日后成家,不可尚公主。也不可迎娶任何皇家女。”老夫人说得认真。
封岌却笑笑,道:“儿子还没成家的打算。”
“可你总要成家的!”老夫人的语气有一点急。
封岌点头:“好。听母亲的。”
封岌又在母亲这里陪了些时候,才离去。今日小年,所谓宫宴是皇家宴请百官之日,封岌自然在受邀之列。
封岌尚未走近府门,远远看见了寒酥。
她今日分明仍是守孝的淡雅素服,却明显装扮过。她立在府门前的一辆马车前,正与一红衣郎君说话。
“没想到是表哥亲自来接我。”寒酥道。
程元颂道:“分别几年,表妹与我越发客气了。”
寒酥弯唇。
程元颂在寒酥越来越出众的眉目打量了一番。小时候就觉得表妹好看得紧,和旁的姑娘家站在一起,永远发光一样显眼。如今长大了,更是出类拔萃,仙姿玉貌。今日宫宴,程元颂隐隐觉得他这藏于深闺的表妹要惊艳许多人。
程元颂突然叹了口气。
“表哥?”寒酥疑惑。
程元颂道:“去年见羿老,他还念着你。有空去看看他。”
“回京自该拜会恩师,原也打算新岁时亲去拜会。”寒酥解释。
第23章
等封岌走到府门前时,寒酥已经登上了程家的马车。
封岌并未乘马车,而是直接骑上马。他望着程家远去的马车,吩咐:“长舟今日盯着她。云帆跟着我。”
“是。”长舟和云帆齐声应。
长舟、云帆和长辕亦翻身上马,跟在后面。
云帆嘻嘻笑出声来。长辕瞥他一眼又收回视线,长辕知道云帆等着别人问,他就不问,憋死他。
果然,长舟和长辕谁也没搭理他,云帆自己忍不住开口:“我总算分到比长舟更重要的差事了。”
几个人在封岌身边做事,最重要的事情永远安排给长舟。好不容易得了更重要之事,云帆心里美啊!这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听了他这话,长舟仿若没听见一样,只用力夹了马腹,往前面去。
长辕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云帆,问:“你觉得你的差事比长舟的重要?”
“不然?”云帆反问。
长辕哈哈大笑了两声。他伸出长臂拍了拍云帆的肩,笑道:“那你好好肩负起保护将军的重任。”
云帆翻了个白眼——如果将军遇到了不能自保的危险,那他早死得骨头都凉了。
他分到的任务好像并没有长舟重要……
一行人正行到街角,长辕走上另一条路。他一向不随在封岌身边,有其他事情要做。
云帆有些沮丧地快马追上长舟。
长舟面无表情地提醒:“将军昨日受了伤,你今日要仔细些。”
“昂。”云帆闷闷地应了声。
听他语气,向来古板的长舟也忍不住宽慰两句:“你现在沉稳许多,取代我是早晚的事。”
“别别别,我可没想取代你。你永远是我哥。”云帆叹了口气,喃声般:“我比较想取代子林……”
长舟瞥过来,永远没有表情的五官也浮现了看傻子的眼神。
宫门前车马堵塞。骑马而来的武将、乘轿的文臣,还有一辆辆装满亮丽女眷的车舆将宫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侍卫和宫婢守在府门前,依次仔细检查,绝不准许有人携兵刃进宫。就算车舆内的女眷也要下车等宫婢们检查。
有那第一次进宫的女眷,好奇地从窗口向外张望。
“阿姊,那人怎么都不下马直接进去了?”一个妙龄女郎好奇地询问。
年纪稍长的温柔女郎从窗口望出去,浅浅一笑:“云苓,那就是你自小崇拜的赫延王。”
名唤云苓的女郎一双鹿眼立刻亮起来,紧紧拉着姐姐的手:“他就是赫延王?阿姐以前见过他的?什么时候见过的?可惜了我没看见正脸……”
姐姐谢云薇摇头:“我哪里见过他。这人不是在战场上就是前往战场的路上,这些年的宫宴好像也是第一次参加。”
“那姐姐怎么远远瞧着背影就将人认出来了?”谢云苓一双明眸明明是好奇,却仍盈着激动的欣喜。
“你笨啊。”谢云薇用手指头轻轻戳一戳妹妹的额角,“能够不卸兵刃进宫的除了赫延王还能有谁?”
另一个美妇人点头,略感慨地接话:“是啊,皇子都没这殊荣。”
谢云苓双手抱在一起,眸中憧憬溢出来:“母亲、阿姊,我怎么才能嫁给赫延王?”
母亲和姐姐相视一笑,谁都没搭理她。
——毕竟,谢云苓这个问题已经问过百八十遍了。
谢云苓仍旧陷在畅想里。一想到能够日日陪在大英雄身边服侍照料他,还能得到他望过来的目光,她整颗心里就开始彭拜起来。
母亲无奈,笑着劝:“见了人,可不许失态丢脸。”
“嗯嗯。”谢云苓嘴上应着,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心里仍在激动马上要见到赫延王了!
封岌无意这些特殊优待,只是他人刚到宫门前,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乔公公早已等候多时。乔公公笑脸相迎:“将军哪里用得着这些章程,快请进宫来,陛下一早派奴婢等在这里,就怕这些繁文缛节耽搁了将军的时间。将军一心为民,万不能在这些事情上蹉跎。路途还远,将军也不必下马。”
“有劳公公了。”封岌回头看了一眼长舟和云帆。
长舟和云帆立刻主动将腰间的佩刀扔给了侍卫。至于封岌,他本就没带兵刃。
乔公公看在眼里,脸上笑意更深,躬身抬臂给封岌引路。
今日宫宴设在万鸟朝凤的鸾阙园。整个鸾阙园花团锦绣、琳琅相饰,仿若璇霄丹阙。时候还早,鸾阙园里却已经到了许多朝臣及家眷。离得很远,就能听见那边传来的谈笑声。
寒酥随舅母一家来到鸾阙园。刚到了地方,舅舅和表哥遇到别的朝臣驻足相谈,她则和舅母、望舒随着引路宫女往里走,行过很长一段路,才到程家的坐席。
遇到些相识之人,程家大夫人停下寒暄。对方的目光总是不由往寒酥身上瞥一眼。
每每此时,程家大夫人都大大方方地介绍一句:“是我家外甥女,以前不在京城,刚回来。”
寒酥举止端庄地福了福身,阳光照在她无褶无动的杏色裙摆。云鬓间一支珍珠步摇恰当其分地细微轻晃,又随她直起身的动作,随之静垂。整个人归于娴静,重新成了画中仙子。
今日宫宴,赴宴的女郎们个个淡妆浓抹,珠围翠绕。一身清雅装扮的寒酥,倒成了坠入花海的仙子。
“说亲了吗?”立刻有人询问。
程家大夫人笑笑,道:“还没有呢。她有父孝在身,现在不能出嫁。”
这话本就留着余地,对方总是会笑着接话:“可以先相看着,把亲事定下。等出了孝期才成婚。”
有孝在身的女郎大多这样操作。
寒酥眉眼间不见提到婚事的娇羞,又或者窃喜,安静地立在一旁,不由又让人多看两分。
程家大夫人回头看向寒酥,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好的姑娘,我们可不舍得草率给她定了亲。”
寒酥浅浅一笑。
实则,寒酥猜着程家突然想把她们姐妹接回去,除了她们住在姨母那边于程家名声不好听以外,寒酥也有猜测程家恐怕要拿她的亲事图点利。毕竟姻缘是最好的牵绊与交易。
至于程家到底是如何打算,那她自然不可能知晓。
自小养在深闺,突然来到这样的大场面,程望舒有些紧张。她再一看身侧浅笑款款的寒酥,立刻觉得自己实在表现太差。又逼着自己学寒酥挺直脊背,学寒酥眉眼淡淡地浅笑。
“你们年轻的孩子们去玩罢,不用陪着我们这些妇人。”程家大夫人笑笑,“你们两姐妹相互照看着。”
程望舒心里想着等寻了相识姐妹们,她总不会比寒酥表现得更差了吧?毕竟她虽然没来过这么大的场合,却认识很多京中女郎。而寒酥却是谁也不认识的呀!
可是她又错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寒酥身处这样完全陌生的环境,是怎么做到游刃有余无一丝差错的?侍女低声提点了远处的一众女郎们都是谁家娘子,那么多人啊!她却总能轻易分辨,甚至有些脸生的女郎,她也不知道根据什么法子能猜出对方大致身份。
“望舒。”
程望舒寻声回望,瞧见几位光鲜亮丽的女郎。女郎们个个华服在身,鬓间珠宝在暖阳下耀着炫目的光。通身的气派与奢贵。今日贵女们都悉心打扮,而这几位女郎的奢贵装扮,明显异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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