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亲自扶着姨母到床榻上躺下,给她扯过被子盖上,才转身出去。
寒酥刚走出姨母的屋子,远远瞧见封珞朝她探头探脑。寒酥朝他走过去,微笑询问:“珞儿是有事情吗?”
封珞拍了拍抱在怀里的风筝,说:“表姐,你能不能也教我画风筝?”
寒酥了然。上次寒酥从宫中回来时拿了风筝,刚好遇见姨母牵着他,闲聊两句时,她告诉了封珞这风筝是给两位公主的课。
“当然可以呀。”寒酥牵起封珞的手,带他去不远处的花园,又让人拿了笔墨,耐心地握着封珞的小手,教他在风筝上画鸿雁。
封珞年纪小,握着笔开始描画时却一板一眼十分认真。见他画得专心,寒酥也高兴,从最初握着他的小手画,到后来她松了手,只在一旁指点封珞应该怎么画。
侍女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封珞歪头看过来,他想吃,可是看了一眼沾了墨汁的手,小眉头揪起来。
寒酥瞧明白了,她拿起一块白玉糕,喂给他吃。
封珞眯着眼笑,他吃了满嘴,还不忘呜噜呜噜地说:“没有表姐做的好吃!”
“改日表姐给你做。”寒酥柔笑着。
封珞嘴里含着白玉糕,吐字不清地又说:“表姐也吃!”
寒酥轻点头,她将手里的那块白玉糕全喂给了封珞,自己又拿起另外一块,掰了一点尝一尝府里的面点师父手艺。
确实不太好吃,糖放得多了些有些腻口,而且面没处理好,有些干。
寒酥将掰下来的这点吃完,便不再吃了,又倒了杯茶水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封琏寻过来,封珞也刚刚画好,他们两个跑去放风筝玩。兄弟两个临走前,封琏礼貌地问寒酥:“表姐要不要一起去?”
寒酥摇头:“我不去了,你们玩。”
封琏和封珞点点头,抱着风筝跑开了。
寒酥仍坐在花园里,微笑着目送他们两个跑远的背影,小孩子的欢愉总是那样简单与纯粹。寒酥瞧着,情绪也被传递了几分轻松。
寒酥又坐了一会儿,见刚刚跟着封珞的丫鬟匆匆跑过来,皱着眉脸色焦急。
“表姑娘,六郎摔了!”
寒酥一怔,立刻站起身询问:“摔哪儿了?严重吗?”
丫鬟点点头,语气很快说:“好像有些严重,小腿上流血不止。奴婢看不明白,六郎哭得好厉害。奴婢将他抱到雅亭头一间了,麻烦表姑娘去哄一哄他。奴婢这就跑回去请大夫!”
“好。你快去。”寒酥道。
“多谢表姑娘。”丫鬟点头,立刻匆匆忙忙地往前院跑去。
寒酥也不耽搁,快步往雅亭去。
这雅亭,并不是亭子,而是几间雅室。雅亭还是大娘子没出嫁时亲自设计监督修建的。在府中花园最好的观景之地,修建一条游廊,游廊修成北斗七星形状,每一颗星星所在之地修一间雅室。冬可赏雪,夏可观荷,聚个三五人吃茶打牌,也是趣事一桩。
只是自封岌回来,大娘子担心被指责奢侈,暂时将这地方搁置了。
“珞儿?”寒酥快步登上台阶,推开房门走进去。
闲置了三个月的雅亭里窗户关着,光线晦暗。她刚从阳光大好的外面进来,眼睛不能很快适应,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来。
房门在寒酥身后关上时,她还以为是风吹。可是下一刻,她就听见了落锁声。
寒酥心里一惊,立刻转身。她用力去推房门,房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住。
寒酥眸光浮动,惊疑不定。她又迅速转回身,观察着屋内。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屋内布置简单,寒酥一眼看见躺在软塌上的男人。
男人半裸着,似乎在昏睡。
寒酥虽然还不知道是谁所为,却已经明白过来幕后之人想干什么。这是要污蔑她举止不端与人偷情!寒酥知道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捉奸!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寒酥突然眼前一花。她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
“什么时候被下了药?白玉糕还是茶水?”寒酥扶着墙壁而立,强力忍受头脑的昏昏沉沉。
她不能坐以待毙。
寒酥用力拧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暂时清醒些。她冲到窗口去推窗户,果然窗扇从外面被封死。
寒酥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来,用尽全力在两扇窗缝间划下去,明显能够感觉到外面的木板阻碍。
这把匕首,是昨日封岌给她的。
药效让寒酥身上越来越没有力气,就连握紧这把匕首也变得吃力。就算再削铁如泥的利器,也不能轻易将外面的挡板切断。
寒酥紧紧咬着牙,吃力地双手握住匕首继续一点一点向下割去。虽然进展很慢,但是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匕首的刀刃正在一点一点嵌进木板。
只要有进展,就不能放弃!
寒酥不知“捉奸”的人什么时候会赶过来,她必须动作要快,抢在他们赶过来之前,逃出去!她让自己暂时不去考虑外面是不是有人盯着。先逃出去才是第一步!
刀刃一寸一寸割着木板,躺在软塌上的男人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紧接着,寒酥听见了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
“大嫂,咱们封家可是体面人家。丫鬟和侍卫偷情这种事情实在是不该发生。前一阵子,我身边的丫鬟总是在傍晚看见有人在这里偷情,还闹出不像话的响动!今儿个被抓个正着!所以请大嫂过来处理。”苏文瑶说。
大夫人板着脸说:“若属实,也太不像话了。”
三夫人没说话,默默跟在一旁。她本来是去找大夫人说话,苏文瑶请大夫人过来时,她也不好直接走人,便一道过来了。
沈约呈皱眉,他并不喜欢参与这种事情。可是苏文瑶说偷情的侍卫瞧着眼熟有点像他院子里的人,所以请他过来。
一行人主主仆仆赶到七星雅亭。苏文瑶伸长了脖子朝守在雅亭外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对她点点头。苏文瑶顿时放下心来。
“开锁。”苏文瑶道。
丫鬟走上前去开锁,钥匙递进锁孔,带动铁链一阵响动。在沉重的房锁被打开的同时,门外的众人明显听见了一道推窗声。
苏文瑶瞪圆了眼睛,心道窗户已经封好了,这样还能被她逃了不成?
“快点!”她急声催。
丫鬟将大锁的铁链从门环上抽下来,立刻推开房门。正对着房门的窗户开着,窗外有草木回廊遮掩,仍旧隐约可见窗外的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跑远。
那道身影,一看就是女子,却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众人也看见了在软塌上昏睡的半裸男人。
这情景实在不雅观。
大夫人、三夫人还有沈约呈都皱了眉,别过脸去不看昏睡的半裸男人。
苏文瑶哼声:“这是听见咱们来了,女的翻窗逃了,快去追,别让她给跑了!”
苏文瑶提裙,率先快步跑出门,带着人去追那道影子。
寒酥心跳好快,身上却越来越没有力气。她知道不过借着回廊和草木遮掩阻路,才暂时没被他们追上。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上来。
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这么慌不择路地跑下去。寒酥扫视一眼,朝着最近的一间雅室跑过去。她打算跑进去之后,再装作早就在那里……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甚至隐约听见了姨母的声音。
雅室越来越近,她终于在被追上来之前跑到这里,急急推开房门。寒酥立在门口,望着坐在书案后的人,却整个人懵住了。
坐在书案后的人,是封岌。
寒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药物让她产生了幻觉?她晃了晃头,眼前还是封岌。
封岌瞥一眼外面正往这边赶的人,对寒酥道:“慌什么?”
听见他声音那一刻,寒酥才知道不是幻觉,真的是他。她悬着的那颗心一下子舒缓下来。
“过来。”封岌道。
药效让寒酥再也站不稳,她踉踉跄跄地朝封岌奔过去,就连遗了一只鞋子也浑然不知。
捉奸的人已经寻迹追到了这里。他们赶到门外时,寒酥甚至还能分一丝理智让自己分析与封岌偷情和与侍卫偷情的罪名,哪个更严重。
寒酥奔到封岌面前,身子彻底软下去。封岌握住她的细腰,将她放在了腿上,让她靠着。寒酥攒着封岌的衣襟,摇头低声:“不要……”
封岌望着她的眼睛,沉默。
“看这淫妇还往哪里逃!”苏文瑶一脚将房门踹开。
寒酥闭上眼睛。
谁也没有想到这间屋子里除了刚跑进来的淫妇,还有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会是封岌。
而此时,封岌抱着那个闯进去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个女人,是寒酥。
在呆若木鸡的众人注视下,封岌弯腰,去捡寒酥掉落的鞋子。他一手握住寒酥的脚踝,一手将鞋子往她足上套,动作慢条斯理又坦然寻常。
给寒酥穿了鞋,封岌这才抬眼睥向门口的人。
第96章
“既撞见了也好。”封岌声线沉凉,“还未大婚,暂不必行跪拜王妃之礼,先称夫人即可。”
门口呆若木鸡的众人,仍是木鸡。
死寂,仍是死寂。
封岌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怀里的寒酥,见她脸色苍白。他抱着寒酥起身,高大的身躯突然站起来,让门口的木鸡们下意识地目光追随不由自主跟着仰起头来。
寒酥的手抵在封岌的胸前,有推却抗拒之意,可力气极其微弱。因为身上的药效,也因为木已成舟。她抵在封岌胸前的手终是无力地滑落下去。
封岌抱着寒酥一步一步往外走。站在门口的主主仆仆还没回过神来,却会下意识地向两侧分开避让,让出一条路。
封岌抱着寒酥经过苏文瑶身边,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开口,却不只是对苏文瑶说。他说:“我竟是不知,府里还能有下药陷害之事?”
他所指,自然是头一间雅间里昏睡的那个侍卫。
苏文瑶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消退,整张脸惨白如纸。她猜测了无数次和寒酥偷情的人到底是不是封岌。隐隐觉得是,理智又觉得不是。如今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她震惊在封岌的那一句“暂不必行跪拜王妃之礼,先称夫人即可。”这话什么意思?这哪里是偷情,这是不顾身份辈分,要明媒正娶吗?
大夫人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会……会去查查查清楚……”
封岌不再多言,抱着寒酥继续往前走。他也不需要再说其他,大夫人会给他一个交代。
堵在雅间门口的众人目光呆滞地望着封岌就这么抱着寒酥一步步走远,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们才眨了眨,才想到要呼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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