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知再不情愿也不敢辩驳,生怕文仲卿一个不耐烦,真的休了她, 她有些虚脱地倒在文仲卿怀中,悲情不已:“相公, 我知错了。”
此事终于得以掩饰隐瞒, 英国公夫妇松了口气。相知生产还有九个月,只要她这段时间好好表现,届时孩子出生, 母子连心,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文仲卿夫妇的马车走后,英国公走来对煜王夫妇行了个礼:“多谢成全英国公府的颜面。”
荣相见看父亲疲惫的脸,不再挺直的背脊,不忍他再为这事操心。刘氏见风波过去,便道:“既然此事已了,就把来福和倚云放回来吧, 还有大小事情派给他们。”
周显旸笑道:“岳母只管放心,来福和倚云得力能干, 静颐园正缺人手,暂且借他们来用一段日子。等我们回到王府,自然是要还给国公府的。”
相见会意, 这个人证得握在自己手里,否则放他们回去, 随便出个“意外”,就是死无对证了。她立即道:“父亲母亲放心, 我们不会为难他们, 照例给他们发月钱。”
又碰了个软钉子, 刘氏回想这一日受的侮辱,把煜王府的车马死死盯了一眼才回府。
进门后,国公爷唤荣相顾夫妇前来:“夫人年岁上来,身体也不大好,以后要善自保养。府里的琐事就让相顾媳妇来管吧。”
荣相顾夫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母亲铁青的脸色,应承了。
……
马车停在静颐园门口,周显旸率先下马,习惯性走到马车前,伸手扶荣相见下来。
手停在空中,她迟迟没有动。
“难道我现在连扶你下车都不配了吗?”
看着他伤疤贯穿的手,荣相见低声说:“在外面暂且做做样子,如今回来就不必装什么恩爱了。”
周显旸微抬眼眸,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抓住了荣相见小腿。
“唉。你干嘛?”
荣相见转眼就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径直往园中去。
王府侍卫们习惯性地回避,羽林卫却没有这个自觉,看得荣相见满脸绯红,天气又热,她更是烦躁,推着周显旸:“放我下来!我们已经和离了!”
周显旸行至凤鸣轩停了下来,等她站好,眼神低低看着她,笑道:“这么远,热死了,客人来了也不上茶,这就是荣家四姑娘的待客之道?”
“你也知道自己是客了,以后静颐园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荣相见蹙眉不悦。
周显旸收敛了笑意,没有说话。
荣相见还是让人上了冰镇果饮,亲自给他端去道谢,谢他在国公府帮她解围,也想赶紧催他喝完,送客。
周显旸偏慢悠悠:“谢什么?这事因我而起,应该我来收拾的。”
而后扫了一眼桌子:“怎么?静颐园待客这么简素,连盘果子、糕点都没有。”
荣相见不耐烦:“你到底想做什么?刚才琼华路就可以分道扬镳去回煜王府的,你为什么跟过来?”
“你忘了?太后和皇上昨日都说要赏赐煜王府上下,嘉奖接驾辛苦。我得在这儿等宫里宣旨意的内官来了再走,不然显得大不敬。”
忙了半天,她的确把这茬给忘了。荣相见点点头:“行吧,来人,好好伺候煜王。”
说罢,领着侍女回自己的小岛上去了。
见飞云飞雪迎上来,她赶紧叫她们准备些化瘀的药膏,给琳琅和贞如上药。
孟贞如本以为回府后会被斥责,没想到王妃倒先关心她的伤势,立即跪下:“头一回跟王妃出门就惹了这么大的祸,请王妃责罚。”
相见示意她起来:“你也是无辜受牵连,三姐姐对我有气又不好发作,只得冲你泄愤,是你受委屈。”
“王妃替奴婢出头,奴婢就不委屈。”
荣相见皱了皱眉:“以后不用称呼我王妃了。我和他已经和离,只等挑个合适的机会,告知宫里。”
贞如愣住了:“那,奴婢也跟琳琅姐姐一样,叫‘姑娘’吧。”
“嗯”,荣相见想了一下,“对了,等天气凉快一些,我会出去看看房子。夏天一过,就不住静颐园了。她们三个肯定会跟我走的,你呢?你是煜王府的人,你是跟他还是跟我?”
孟贞如当即又跪下:“奴婢一辈子忠于姑娘,自然是跟着姑娘了!”
荣相见轻笑:“忠于我,以后就不要去煜王府传话了。”
陡然被戳破小心思,贞如一时语塞,琳琅忙在一旁道:“今天是我让她去传信儿的。这事,总不能姑娘一个人面对,姑娘若生气,就先责罚我吧。”
荣相见叹了口气,她知道,她们也是为她着想。只说下不为例。
宫中内官很快便到了静颐园,荣相见立即前去,和周显旸率着园中所有人等一起谢恩。
他们商量着所有赏赐全都折成现银分给园中众人,另外煜王府再加一份赏赐,侍卫和家下人们自然高兴。
周显旸把赏赐之物留给荣相见,让她将来赏人送人。又特地拿起一个锦盒,“这一对南洋夜明珠你自己留着,光线柔和不影响睡眠,又能照亮。你夜里再做噩梦惊醒,就没那么害怕了。”
荣相见接过装着夜明珠的锦盒,低头嗯了一声。
她这么冷淡,周显旸也觉得死皮赖脸在这儿也是无趣,便唤了小北,准备离开。
荣相见忽然叫住他:“我准备找几所房子,秋天搬过去。可是我的嫁妆还在王府,要派几个人过去跟你取。”
周显旸眉心一跳,那张俊脸上藏不住的情绪变幻,最后还是稳住了,不动声色道:“不必麻烦,天黑前我就让人送过来。”
荣相见又补了一句:“还有我的箜篌和福包!”
周显旸深深吸了一口气:“福包是你娘当年送我的生辰礼物。”
“可是,我娘留下来的就这么点东西了,你就不能让给我吗?”
周显旸额上青筋直跳,无声地叹息:“好,一并送来给你。除了你的嫁妆,你娘的东西,还有什么想要的?”
荣相见摇摇头:“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我不要了。”
“你真的一样都不要了?”周显旸多问了一句。
荣相见以为他是为了确认,重重点头:“嗯,你有用就留着,没用就丢了或者赏人吧。”
周显旸像是不可思议一般看着荣相见,半晌口中蹦出几个字:“你觉得我有可能会丢你的东西,或者送给别人么?”
荣相见随口一说的,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惹他生气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怕给你带来不便吗?不行,我就带人全部搬回来?”荣相见解释着,周显旸转过身,“罢了,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置。”
等再回过神,他已经上马,跑远了。
黄昏时分,煜王府的几个大箱子就进了静颐园,只是不是差人送来的,是周显旸自己带着人运来,放在昆玉轩。
“金陵的房子不便宜,你慢慢看吧。”周显旸说罢留下钥匙,又吩咐小南照顾好四姑娘,尤其是看房要与人打交道,难免碰到扯皮之事,要她留心。
荣相见在一旁默默打开箱笼,只拿出带去煜王府的那一小匣子的嫁妆,其余煜王府的产业文书、金银玉器,一概没动。
“剩下的你带回去吧。之前我用王府的钱,在京外买了几块地,地契在这里,怕你不知道,白浪费了。”
周显旸见她端着小匣子,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忽然再也绷不住了,大声问:“你有必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荣相见有些奇怪:“既然和离,自然是要分家产的。”
“家产怎么分,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这些都给你,我不要了。”
周显旸撂下话,抢先出了门,荣相见在后头喊道:“你别意气用事,便算你是天潢贵胄,没有银子也是寸步难行的。煜王府上下那么多人,难道不吃饭了吗?”
“我回去就把人都遣散了。孑然一身,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周显旸回过身,神色不虞。
荣相见看他使性子,跟个孩子似的,气道:“你这样,以后新的王妃入府,难道要靠人家的嫁妆过日子,吃软饭不成?还是抬回去吧!”
这下,周显旸更是气结,他下颌紧绷,努力克制怒气,吩咐小北:“告诉静颐园的人,谁敢把箱子运回去,我就让他有命去,没命回!”
可他的狠话对荣相见根本没用,她懒得跟他多说,当即吩咐侍女:“把东西都清点登记好,再将昆玉轩封了,着专人把守,等到煜王殿下哪天大婚了,把这些作为贺礼直接送上。我就不信他那个时候还敢杀送贺礼的人。”
这话说完,把周显旸气笑了。
他原地踱了几步,抿着唇盯了荣相见半晌,想问问她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会精准地气他。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总觉得她今天不一样。今天,她梳的是闺中发式,和城隍庙、马球场时一样。
她真的忍耐很久,想要和离很久了。
他忽然就泄了气,垂眸冷笑:“你不会有机会送贺礼的。实在要送,等你给我吊丧的时候,再送好了。”
说罢,甩开下摆,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是什么人啊……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荣相见没好气,扭身也走了。
琳琅和孟贞如在一旁,哭笑不得。
又看了一眼小南,她翻了个白眼:“居然还有人嫌钱多不要的!不要给我啊!”
第123章
似乎是感应到相见的愿望, 接下来几日都是阴天带风的好天气,荣相见赶紧出门看房子,很快便陷入选择困难。
一座仿灵州的南方风格, 一座带着竹林古朴雅致,一座挨着凤仙池视野极佳……她拿不定主意, 侍女们忙道:“姑娘就全买了呗, 换着住多好?”
荣相见摇摇头:“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以后,我还想去其他地方走走,没必要在金陵置那么多房舍。以后走到哪里, 喜欢的就买一座房子住久一些,不喜欢待几天见识见识就走。”
听荣相见这么说,侍女们先是心生向往,又有些担心。
“这世道,几个女子身携巨款,四处游走,实在是危险。说不定路上就被人打劫了。小南一个人, 也顾不过来我们这么多人啊!”
荣相见听了,心想也是, 安全还是第一。
看她们议论得热火朝天,小南道:“放心,姑娘要是出京, 爷一定会让王府侍卫跟着的。”
这话说完,气氛一下就冷了。荣相见道:“难道我离了他就寸步难行了?我可以请小荣将军借一些护院给我, 都是几代跟着英国公府的人,知根知底。”
小南心想, 王妃可真是会气人啊。听小北说, 前几天分完家产, 爷回去气得一天没说话。她摸摸鼻子,懒得撮合,自讨没趣儿了。
看房子,繁琐但是开心,荣相见又多看了几座,最后赶在自己的生辰前选定了一个大礼。
生辰这日,她只请了二婶、大嫂、二姐、相闻、明悦和齐将军夫人等最交好亲近的女眷,亲自带她们逛了一遍静颐园。
众人兴致正高时,小南着人带着几个大笼子过来。
那是之前丹国朝贺,煜王射下的鸟雀和定亲时射下的大雁,伤都已经在府里养好了。
“煜王说,借着生辰积福的彩头,让姑娘自行放生。”
荣相见和众人观赏了一会儿,喂了最后一次鸟食,便打开笼子,放它们自由。
数十只珍稀鸟雀一齐出笼,好不壮观,好些鸟雀不愿意离去,便留在了静颐园的湖水林木之间,成了静颐园的一道别致风景。
众人还不知道他们和离之事,在旁说了不少煜王的好话,说他有心,这祝福比送什么金玉都诚心。荣相见现下也不好明说,只是垂头微笑,看起来更像个新婚燕尔的幸福女子。
到了下午,一起用膳。厨房专门给荣相见上了一晚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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