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二人相对而坐,云蔚打开包裹才发觉,里面有两个盒子,一个自然是放着金银细软,至于另一个,他掀开瞧了一眼。
随后迅速合上了。
“怎么了?不是你的东西?”十七问。
“是。”但是些不正经的东西,鸨公会给每个小倌分发房中助兴之物,有玉势、缅铃、催情的薰香,以供他们将客人伺候妥帖,或者被客人折腾妥帖。
当着女子看这些东西,云蔚脸上发烧,他甩袖子扇了扇,问道:“女侠,您和听风说过了么?”
“没有。”
劫他之前,十七本想低调行事,学着别人,包下他一段日子的。
做杀手多年,她有一套自己的章程,通常要对任务对象事无巨细地了解清楚。于是在拍卖日来临之前,十七先打探了一番枕香馆里的情况,把云蔚糟糕的人情往来,摸得一清二楚,她自然知晓听风是哪一个。
也知晓云蔚误会了她是受听风所托,取他的性命。
昨夜她怀揣着叁十两银子的巨款,去和京城的豪富之家竞争云蔚,随后发现起价是一百两。
她连花叁十两都觉得吃亏,别说数百两,于是她断然放弃智取,还是走上了强攻的老路子。
“我没和他说上话,因为你丢了,襄安公主去枕香馆要人,最后和王相公商量,把他和平松带走了,过叁天公主府上要宴请贵客。”十七答。
“他们被带走了?那襄安公主又花了多少银子?”云蔚连忙问。
“五百两。”
丢了他一个,要用两个人来抵,而且身价远远不如他。云蔚心情忽然又好起来,任听风如何好强,还不是比不上他。
云蔚想起被拍下的当夜,他当时有些怅然,因为还没做好接客的准备,就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头牌,是以久久不能入睡,在叁楼走廊徘徊。
随后他听见听风在酸兮兮地抱怨,说自己不过是比他高了一寸,皮肤更光滑些,就得了贵人的青眼,和他们这些卑贱的寻常小倌不一样了。平松则不以为然,说云蔚不过是屎上雕花,本质和他们一样的肮脏。
听了几耳朵之后,云蔚当即踹开平松的房门,“没娘养的狗东西,从你爹屁股里爬出来的吧,自己上赶着下贱别拉上老子。”
他指着听风,攻势猛烈,“你再糊叁百层白粉,贵人也瞧不上你那张猪腰子脸,我比你略强些?日后老子的洗脚水你都喝不上热乎的。”
后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但彼此动手的时候,都先护住了自己的脸,才不至于破相。
他想必然是听风嫉妒太过,怒气上头,才想着除掉他,只是听风万万没料到,十七见钱眼开,两头通吃,让他侥幸买了条命出来。
云蔚洋洋自得地笑,“那他想必也顾不上我这边,不如我明日就出城,您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回这个鬼地方的,自然坏不了女侠的事。”
说罢他把装银票的盒子放在桌上,推到十七手边。
“明日不行。”十七眼盯着盒子,“得等到消息才能离开这儿。”
“什么消息?”听风不是已经被公主带走了么。
“关于到底送你去哪儿的消息。”
十七摩挲着木盒的边缘,缓缓道:“我早已说了,我接的任务是送你去一个地方,和你枕香馆里的仇人应当没有关系。”
“什么?”云蔚满脸讶然,是了,这一切猜想都是他下意识认定的,十七从没提过是受谁指使。
“那是何人?”
十七一问叁不知,只说要等,还承诺他暂时性命无忧,但到了地方就未可知了,说罢瞅着盒子,“若你真的遭遇了不测,不必担心后事,我自会替你操办,把你的遗留之物处理妥当。”她指尖暗示性地点点盒子。
其实若她不言不语地昧下这几百两银子,云蔚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但她一不杀云蔚,这钱便不能叫买命钱,二没受云蔚所托,自然也没赚他钱的名分。
师傅曾教导她,行走江湖,不光要讲因果报应,还要师出有名,不能坏了规矩去赚钱,那就成了强盗飞贼。
云蔚全然不知十七的盘算,他悲伤得心头震动。
原本以为逃出了生天,没成想是他会错了意。云蔚感觉自己就像个戏台上的丑角,上蹿下跳、自作聪明,一时羞窘不已,想对十七发火又不敢,毕竟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捏在她手上。
他再叁思量,还是要跑,虽然现在死不了,但过几天说不准就死了,他才十八,大好的年华,怎么就能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谋划好几个逃跑的计策之后,云蔚回过神来,发现十七直勾勾地盯着他。虽然隔了层面具,他看不清十七的表情,但他断定,一定是色咪咪的,垂涎他的身体。
色胚!
他十分鄙夷,又有些害怕,万一十七真的兽性大发强迫于他,那他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这种事男人不能算吃亏,他从头到脚地扫了一眼十七,看她身姿挺拔,腰身紧窄,料想抱起来感觉不差。
又去看她的脸,云蔚觉得那面具十分碍眼,思忖道:“莫不是她破了相,羞于拿真面目示人,有机会一定要看看她到底长的何等样貌,若是美,也不是不能春风一度,若是丑,他抵死也不会从的!”
“十七女侠在看什么?”
“哦,抱歉。”十七移开目光,去盯着跳跃的烛火。
她方才是想仔细看看,叁千两的脸到底贵在哪里?她觉得平松生得就不错,在她眼里云蔚和平松长得没什么不同,一样直挺的鼻梁,上翘的眼尾,甚至平松的眼睛还要更大一点。
…………………
阴差阳错的误会已经解开,云蔚心中又有了方向,便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又美美吃了一顿。
随后他便去和十七套近乎,她一大早起来浇花、喂鱼,现在又买了本菜谱,站在灶台口要学做菜。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
十七做饭可谓是字斟句酌,但包菜撕成适宜入口的大小这一句,她犯了难,每个人的嘴尺寸都不一样,怎么确定合适呢?
好在他们只有两个人,只要满足了他们两个就可以。
于是她撕下一片包菜,先在自己嘴上比了比,大致画出轮廓,又让云蔚张大嘴,把菜叶子贴在他嘴上。
云蔚的嘴比她略大,正好包住她的轮廓,她折中一下,细致地按照样品大小撕菜。
云蔚的嘴角还带着蔬菜叶子上的水珠,他摸上自己的柔唇,震惊不已,这个女人果然对他有图谋。
昨天还是眼神不安分,今天就上嘴了,竟然利用菜叶子亲他,好深沉的心机!
撕了一小时的菜以后,十七仔细地切好葱花蒜末以及辣椒,然后准备烧火,但她怎么都点不着这一团脆弱的稻草,刚引燃送到灶里,紧接着就熄灭了。
云蔚看不过眼,觉得十七简直要活活笨死,他接过火折子,把十七挤到一边。果然稻草偶然被点燃了,他急忙塞了几块木柴进去,可火却没着起来,灶口只是一股股地往外冒浓烟。
云蔚急忙吹了几口,烟却越冒越多,他们两个人被熏了出来,不住地咳嗽。
“难怪师傅说做饭不适合我。”十七边咳边说,“你平日也没做过饭吗?”
云蔚说:“我是男子,自然不会。”而且哪有小倌楼培养厨子的。
“那日后我炒菜,你学学烧火。”起码还能弄出烟来。
“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我请客。”
“不行。”十七断然拒绝,那多浪费钱,日后云蔚的不还都是她的么,这可是让她出血。
好在租下这套房子的时候,十七打听过周围住户的情况,向东两户的郭老太太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做厨娘的,她想去请教一番。
一开始郭玉芝看见十七脸上的面具,还满脸防备,一听是和做饭有关,就拄着拐杖过来了。
她系上围裙,锐利的目光看向了灶台上的木盆,她颠着里面的考究的包菜圆片,问道:“这是剪的纸钱?”
十七自豪道:“不,是包菜,正好合适入口的大小。”
“用了多长时间?”
“只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郭玉芝抡起拐杖佯打了十七一下,“一个时辰,奶奶我六菜一汤都端上桌了。”
她拿出一颗新的包菜来,示意十七和云蔚看着。她用刀切掉尾部,去掉包菜最外围的叶子,丢掉叶梗,半刻钟就把一整颗撕成了碎片。
随后郭老太叁两下点着了火,让云蔚守着风箱,“长得倒是齐整,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你不烧火,还让你媳妇烧火?”
“我们不是……”云蔚反驳道。
“他是我弟弟。”十七接着说。
郭玉芝却没停下数落,“你弟弟,被你们爹娘惯坏了吧,这个年纪的男人,谁和他似的细皮嫩肉的,眼里没活儿,连个火都不会烧。”
再打量十七穿得灰扑扑的,手上还有茧子,便更加确定是他们爹娘苛待闺女。
一时间她看云蔚更加不顺眼,隔一会儿就指使他跑腿。
炒完手撕包菜,郭老太太觉得不够他们两个年轻人吃,又给他们炖了红烧肉,熬了丝瓜鸡蛋汤。
饭桌上,她慈爱地摸着十七的手,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同时还要敲打云蔚,让他多干活儿,爱惜姐姐。
云蔚承受着莫名的针对,越发觉得十七心机深沉,这样短的时间就离间了郭老太太,让她对自己充满敌意。
狐狸精!他心里暗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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