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玫来的时候,毒香林在书房里找书看。
虽说是叔叔的私人书房,但她发现这里的藏书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山河地貌,奇珍异兽,这些统统都有专门的文献记载。而看书的样式和文字,如果公布于世,搞不好是能捐给博物馆级别的古书。
这才是真正的久村图书馆吧。她在心里感叹道。
“祭司大人,您找我有事吗?”金玫敲门进来,低眉顺眼地站在毒曼面前,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恭敬谦卑。
毒香林从书架后探出头望了一眼,发现金玫头发衣服还算整齐,但脸上几道红痕却格外显眼。
丽雅说打是真的打了啊!
她想笑又不敢笑,掐了掐自己的脸把笑意硬憋了回去。
金玫留意到旁边的她,暗瞪了她一眼,不太友好。
其实之前和叔叔说开了这件事,甚至丽雅还去挠了她一顿以后,毒香林真的已经不生气了。金玫的敌人本不该是她。如果金玫有一天能够想开一些,也许会更加快乐吧。
不过该说不说,金玫真的长得很好看。就连脸上新伤了几道抓痕,也不损她的美貌。这些伤反而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毒香林暗暗摇头,准备继续回到书架后看书。
“金玫,脸上的伤怎么了?”明明就是幕后推手,毒曼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询问道。
“哦,没事的祭司大人。”金玫受宠若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点不需要在意的小事而已。”
“女孩子脸上有伤终归不好看。”毒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这个药很好用,你涂了以后明天就会好了。”
“谢谢祭司大人!”金玫双手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
祭司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好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此刻感觉自己像泡在蜜糖里一样甜。
叔叔这是在干什么呀?毒香林眼睛虽看着书,可是手已经很久没翻页了。她的注意力都在前面叔叔和金玫的谈话上。
虽然说叔叔给她药去治脸上的伤无可厚非,可为什么她心里会觉得闷闷的呢?
毒香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合上书,准备离开。
不对,她为什么要离开?叔叔在书房里和任何村民谈事情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叫她回避过。她每次都是像现在这样,在书房里自由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只有金玫来的时候她离开,反而显得很刻意似的。
嗯,没什么好忌讳的。毒香林努力让自己别去注意他们的聊天内容,在高高的书架上寻找下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书。
也许是她找书的窸窣声传了出去,毒曼像刚想起来她还在书架后面一样,转头对着她柔声说:“香林,你先出去玩吧。”
叔叔,叫她回避了?
“啊?好。”毒香林愣了愣,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拿着手中的书多问了一句,“那这本书我能拿出去看吗?”
“尽管拿去吧。”
毒香林抱着书走出书房,但心里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里反应过来。
这是叔叔第一次刻意叫她回避。他要和金玫聊什么?
金玫惊喜地抬眼,然后回头对着门口的她露出了示威的笑。
毒香林不想多看,抱着书低头跑开。
说到底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叔叔不去对别的女孩子好呢?她早晚都要永远离开这里的。
现在她只是在及时止损罢了,不算是落荒而逃。
跑到前堂坐下,毒香林把书放在膝盖上也没有翻开。
其实她根本都没看清自己拿了本什么书,只是随便抽了一本就跑出来了。
现在她满脑子都在想他们二人在楼上干什么。
是叔叔终于发现和侄女做这种事不合适,要找金玫当他的新娘了吗?还是刚才吴皓得罪他了,他觉得让她和吴皓一起离开比较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患得患失,也许自己又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
在毒香林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金玫已经捂着嘴跑了出来。
她跑得很急,脚步在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金玫穿过院子来到堂前,看到坐在这里的她之后骤然停住。
毒香林这才发现金玫的眼睛哭得红红的,还在不停地流泪。平时气焰嚣张的她,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心灵脆弱的女孩而已。
“是不是你跟祭司大人告状了?小人!”金玫哽咽着骂道。
“我没有。”毒香林否认。
“……哼,算了。”金玫用手背把眼泪抹掉,又恢复了以往的高傲。
金玫还没出去,眼睛定定地盯着毒香林身上的某处。
“……你要干嘛?”毒香林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开口问道。
“这辫子,祭司大人给你编的?”金玫的话听起来酸溜溜的。
“不是,”毒香林摇头,“我自己编的。”
自从那天叔叔给她编过一次之后,她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发型。现在她头发越来越长,编成辫子比马尾要方便多了。
虽然她以前不怎么摆弄自己的头发,但是去学个编辫子还是绰绰有余。虽然叔叔非常热心地提出想要每天帮她编,可她觉得这也太把她当小孩子了,所以严词拒绝。
金玫没再说话,围着她走了几步,盯着她身后的辫子,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她到底要干嘛?总不能恼羞成怒想揪她的蜈蚣辫泄愤吧,打架也要讲基本法啊。毒香林咽了口口水,不着痕迹地身体后仰离她远一些。
金玫没有再做些什么,只是看了一会儿她的头发就转身离去。
毒香林全身放松下来。被金玫这没头没尾的一闹,她原来纠结苦恼的事情好像也跟着消散了。
不过尽管如此,她后来也没有勇气去问叔叔和金玫说了些什么。
过了几天,在清晨,毒香林被书房的不明动静吵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像往常一样,被叔叔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安睡了。
她早上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睡回去,索性起来洗漱以后去书房一探究竟。
毒曼早已起身,在书桌前用杵臼捣弄着什么硬物。
“叔叔,你在干什么呀?”毒香林用手挡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好奇走近。
毒曼正挽起袖子,握住木杵将碗中灰白的碎块碾成粉末。
碎块和木杵的接触面发出嗝吱嗝吱的声音,应该是什么硬物。
“我在弄药。”祭司抽空回答着,一手扶着碗,一手用暗劲均匀地将白碎粒碾磨,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因为用力而更加明显。
毒香林在一旁看着这神秘的制药过程,不自觉呆住。
毒曼大抵是很有经验的。没几下就将其碾成了灰白色的粉末。
放下木杵,他将旁边放着的两个小碗里的东西都倒了进去,混在一起。
红色的稠液,黑色的毛发。
“叔叔,这是什么呀?”毒香林觉得看着有点诡异。
“黑狗的血,皮毛,腿骨。”毒曼依次解释道。
“啊?为什么要这些?”毒香林皱起细眉。没明白这些东西怎么可以入药。
“乖宝有没有听说过,黑狗血是可以辟邪的?”毒曼耐心说明着。
确实是有,很多小说电影里都有这个说法。毒香林点点头。
“每年村里都会用黑狗血来制一些药丸埋在土里,意为辟邪。你不必介意。”他笑了笑,“久村里会专门养几只黑狗来为这些仪式做准备的,这很正常。”
原来是这样。毒香林似懂非懂。
“忘了一样东西。”毒曼在桌上找寻未果,将目光转向女孩,“香林可以帮我去楼下叁姑婆那里接一碗水上来吗?要她的洗菜水就可以。”
“我去吗?”毒香林指了指自己,没想到看起来这么神奇的制药过程她也能参与。
拿着小白碗下楼,叁姑婆果然在楼下厨房里洗菜。
和老人家说明了缘由,她很顺利地得到了一碗洗菜水。
因为叁姑婆洗菜用水总是过分节俭,这水已经被用得不能再脏了。
“叔叔,你确定要这个水?”毒香林把碗拿得离自己远一些,小脸上难掩嫌弃之色。
祭司大人似乎被女孩的可爱表情逗笑,接过碗全部倒了进去,“就用这个水就好了,又不是给人吃的。”
混着不知道多少泥巴,碎菜叶污垢的洗菜水和黑狗的骨血皮毛混在一起,很是丑陋恶心。
“叔叔你忙吧,我先走了。”虽说黑狗是辟邪的宝物,但毒香林看着叔叔弄药的过程,总觉得透露着一股邪气。
还是先走为妙。
走出书房,正好碰到面无表情的吴皓从他自己房间里出来。
毒香林颇不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吴……”
吴皓理都没有理她,退回房里,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自从那天她回答不想跟他走之后,吴皓就和她开始了这样单方面的冷战。
要不是那个负责出入久村路线的司机叔叔这几天重感冒没法开车,吴皓可能早就自己搭车走了。
毒香林尴尬地放下打招呼的手,准备出去走走。在出去之前,她谨慎地伸头出去左右探看。
虽然她已经好几天没看见金玫那只大黑了,但还是有些心理阴影。
希望那条大黑狗不要再蹲在某个地方窜出来吓她了。
那头的吴皓摔门回到房里,越想越气。
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出久村的司机不能上班。即使是在当今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失去工具的人面对崇山峻岭的客观环境也不得不低头妥协。
吴皓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决心一定要找到毒曼有古怪的确凿证据来让女友和他走。
对了,表哥!
吴皓扑到床上去拿起手机给表哥打电话。
“喂?”
“表哥!我上次让你帮我查的人怎么样了!”吴皓捂住嘴难掩激动地说道。
“哦,你说你小女友啊?已经帮你查到了,没什么不妥的地方,”电话那头说道:“姓名毒香林,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她爸一个人在柳市里务工把她拉扯长大的,也没什么案底,就是一普通清白人家。”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吴皓只觉屋外蝉鸣声此起彼伏,更添烦躁,“她的叔叔毒曼呢?毒曼有什么猫腻?”
“唉我说,你连她叔叔叫毒曼这种这么隐藏的事都知道了,还找我查什么呀?”表哥警察咂舌,“是在测我们这个信息系统准不准是吧?”
“表哥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毒曼是什么情况!”
“毒香林这个叫毒曼的叔叔,叁十年前刚出生就夭折了啊。”
吴皓脑袋嗡地一声,瞬觉万籁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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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不是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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