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台湾的前几天,林筱琪又打来一通电话,隔天他们要趁刘若瑋回去之前和他聚一聚,再一次来劝我参加。
聚会的主角浑然不觉自己成了电话里谈论的人,在我家里东看西看的,我拿着手机靠在耳边,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要微笑,低声告诉林筱琪:「他正在我家里,之后我们一起去伦敦……我想我应该不用去了?」
她在电话那一头沉默许久,然后突然大叫:「是谁说事到如今不晓得要和他讲什么!」
我笑出声音,刘若瑋听见,靠过来,做着口型无声问我,「是谁?」
让他看了手机萤幕,他睁大眼睛,我又拿回手机,林筱琪控诉我太过分,没有主动告诉她这些事,我告诉她我也不晓得会这样,原本想等下一次联系再提的,但总之,我和刘若瑋这一次是真正在一块了。
「那就好,你等他那么久──」她话说到一半,我打断她,严肃道:「我没有,你别这样说。」
她停顿半晌,只是犹疑道:「你……」
「真的没有,否则不会答应你去见那些人,这是碰巧……也不一定长久。」我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刘若瑋,小声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说不过你。」她说,最后讲了一下去伦敦的时间,说定之后依然保持联络,才掛掉电话。
收起手机,刘若瑋正好逛到书房,我走过去,他手上拿着一本几年前一个英国品牌的春季型录,问我:「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内部才有的。」
「之前在那里待过两、三年。」我说。
「这些,」他比划了其中几页展示的一系列高订,「是我的作品。」
「我知道。」我回答他,那几页都贴了萤光色的标籤,他用手去拨弄那半透明的记号,弄出声响,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问他:「怎么了?」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曾经在同一个品牌工作过。」他说,声音闷闷的。
「毕竟不在同一个市场,隔得远。」我说。
「你进去之前,就知道我在那里?」他又问,抬头看我,那双圆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迎着他的目光,温声回答:「起初不知道,进去之后要推展这个系列时才知道的。」
「噢。」他发出一声好像失望的声音,随即又转了微微开朗的表情,接着道:「这是那个牌子当时在亚洲推得最好的系列。」语气里带着骄傲。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回答他:「我知道。」那也是我在那个品牌做得最好的专案。
「林筱琪打电话找你做什么?」他把型录放回去,准备陪我出门买一些东西。
「问我明天去不去同学会。」我拿了钱包钥匙,锁上大门,他跟在我身后。
「那你去吗?」
「他们是想看看你,我就不要占用他们和你相聚的时间了,送你去就好。」我说,以后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多的是。
走下楼,离开这栋公寓,车子前几天卖掉了,我们并行走路去搭捷运,他勾住我的手,「林筱琪真是尽责,这么多年都和大家一直保持联络。」语气里带着一点委屈。
闻言,我放缓脚步,低声道:「是我要求她不要说我的去向,你别怪她。」
他看着我,「嗯」了一声,紧紧抓着我的手,没有再往下说,我想他知道,当时强硬地断掉联系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从结果来看也是对的,他在英国才能和人再建立新的关係,而且现在再追究这些也都没有意义,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
一直到进了捷运站、上车之后,他突然问我:「这些年,你后悔过吗?」
我没有回答,反问:「你后悔过吗?」
他思索了一下,才道:「……没有。」
「我也没有。」我说,车厢里人多,他和我站着贴在一起,把头靠在我胸前,听见我的回话,抬手揽住我。
我也抱住他,低头亲吻了下他的额头。
那之后我们没有再提起这些事情,因为多谈也都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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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台湾这天,我早早起来,捻一支香,向母亲交代我即将远行,她临走前惦记我隻身一人,也总是叨唸我当年应该跟着刘若瑋去英国,她在台湾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虽然我并非为了母亲才一直待在台湾,不过和神智已经逐渐恍惚的母亲解释,她依然要讲许多感叹,要我别像她一样人生有太多遗憾。
所以我讲了几次就不多说,只是答应她,待她走后会去英国生活看看,让她安心。
我想她知道现在我要和刘若瑋去英国,应该会很高兴。
看着母亲的牌位,又想起她走的时候,刘若瑋的父母有来灵堂致意,他们知道在刘若瑋去英国之前最依赖的人是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藉这机会又来接触。
他父亲头发斑白,穿着名贵西装,叨念着养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儿子,一去十几年不联络。他的母亲还是那样富贵雍容的姿态,看见我马上眼眶泛红,问我他们的儿子在异乡是否过得好。
我回答不知道,和他们一样,都很久没有与刘若瑋联系。
当年他不想接掌家业,只想在服装设计这一块发展,申请去英国时,刘家父母就断了他的金援,想逼他放弃,也和我联系多次,希望我去劝他回头。
我只说,这件事情他都不听你们劝,更不会听我的。要是真把他劝回头了,然后和我在一起,他父母可能不只断绝金援,还要登报作废亲属关係。
他们大概想不到娇生惯养的刘若瑋能够为了梦想在英国顽强地生存下来,但我一直知道他能够,他有那个才华。
这一趟回来,刘若瑋完全没有和家里联络,我不想他又去承受家里的那些压力,因此没有提。
香烧完,刘若瑋也起床了。
我们一块去桃园机场,和威尔、哈利会合,然后上飞机,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降落在伦敦盖威机场。
看着飞机舷窗外,陌生的异国景色,我想,刘若瑋或者我,大概都无数次想像,假如我们当年一起来到英国,会是怎样的景况。
那些想像如今成真,他说他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其实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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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后和威尔两人道别,刘若瑋驱车载着我,到他在伦敦的寓所,那是他和威尔分开后另外购置的,我问他,「和威尔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不会捨不得?」
伦敦交通正在巔峰时刻,有些乱,他抓着方向盘,低声回答道:「从我们在一起时,他就知道我心里有无法忘怀的人,他累了,我也不该绑着他,习惯什么的都能重新建立。」
这是我们第一次谈论到他和威尔分开的原因,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意料,我道:「……他和你在一块的时间,比我们当时相处的时间还要长很多。」
四周都是喇叭鸣声,他转头看我,扯了扯嘴角,「那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趁着车子动弹不得的空档,他抓住我的衣领,越过我们中间的排挡桿,狠狠亲了我一口,又坐回去。
我笑了声。
来这里的第一晚,因为实在太累,所以我选择睡客房,刘若瑋有点不高兴,不过还是让着我,我摸摸他的脸,低头和他接吻,告诉他:「我只有今晚睡这里。」等时差调整过来,还是打算和他睡一块的。
我说完,他眨眨眼,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抱着我不肯撒手,害羞了。
拉拉扯扯地走到客房去,因为没有预期会有「客人」,所以那房间有些凌乱,一地的啤酒瓶和顏料,角落摆了画架,展示着画了一半的作品,是晦涩的、抑鬱的色调,涂抹荒野景色,带着浓郁而黑暗的情绪,直面而来。
他稍微收拾过,拿来乾净的床单和枕头棉被,看见我站在画架前,只道:「画了一半而已。」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道晚安之后,他回到主卧去,我们各自睡下。
半夜,我有一度醒过来,时差真是扰人的东西,不断提醒我原先是过怎样的作息,缅怀离开的所在,也让我真正有了来到伦敦的实感。
我真的来到这里,在刘若瑋的家了。
足足睡了快要二十四个小时,时差才缓过来,他只是恢復原来的生活,隔天早早就起了,进来问我是不是继续睡,我说是,他就不吵我,去做自己的事情。
清醒之后走出客房,那时晚上了,他一人坐在客厅里,对着电脑开视讯通话,手边有一些草图,应当是正在讲一些工作上的细节,看见我他愣住一下。
「不说了不说了,我男朋友起床了。」他对另一头的人说。
男朋友,我喜欢这个代称。
他关掉通话,看着我走到他身边坐下,突然道:「你捏一捏我,我觉得好像在作梦。」
「如果是作梦的话,那应该是年轻的我?」我说,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低头吻住他。
唇舌交缠的滋味特别让人眷恋,吸啜的声响在客厅里回响,还有我加速的心跳声,漫长的吻之后,他咬了我的嘴唇一口,有点用力,又舔一舔,问:「会痛吗?」
我挑眉看他,「我很清醒。」
刘若瑋嘖了一声,我回敬他,直接往他脸颊上咬下去,当然轻轻的,他发出噢了一声,嘟噥道:「你咬错地方了。」
他拿下我的眼镜,然后我们又抱在一起,吻住彼此的唇,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着,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润,呼吸很热,陶醉在这样的接触中。
我捧着他的脸,也闭上眼睛,被他拉进这个吻里面。
我想在英国的生活会很好的,因为有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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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瑋回来又继续请了一周的假,我们一起在他家里蜗居生活,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就是腻在一块儿。
吃难吃的英国菜,一起打扫他家里,时不时的亲吻和拥抱,然后一块听音乐,看书、画画。
我以为他会比较主动亲近,但没有,在台湾的时候,我们最多只有亲吻,夜里也没有睡在一起,来到伦敦第四天依然如此,我问他:「不想做爱吗?」
他一脸噎到的表情,整个脸都胀红了,囁嚅地说:「如果你想的话。」
我挑眉,想到他之前在机场坦承他和威尔两人的关係,不觉得他是能够一直没有亲密接触的人。
他急急解释,年轻时也是只待在我身边就很快乐。离开能够亲密依赖的人,就会寂寞、慌张,但追求肢体接触,只是一种像是成癮的快感,并不能真正填补心里空缺。
还有一部分是在和我交往之前,与威尔哈利的亲密接触留下的痕跡消得慢,他不想要我看见,所以一直很矜持。
说到这些,他又憋住脸,露出倔强又脆弱的样子,让人心疼。我去抱住他,告诉他:「我会在。」
他静静地窝在我怀中,半晌才问:「这十几年,你怎么都一个人?」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表情,笑了笑,问他:「你觉得呢?」
他答:「肯定不是因为想我。」一脸失落的样子。
虽然对他有些心疼,但他真正理解我,也懂我心里想的,「确实不是因为念着你,只是因为其他人引不起我的兴趣。」我说。
我有尝试过找其他人吗?有的。
但我总忍不住想,对方吃东西的样子丑,没有刘若瑋优雅;对方的眼睛好小,没有刘若瑋圆润;对方的声音不好听,没有刘若瑋撒娇。
虽然很失礼,但我无法不用他去比较那些人。
从小看母亲和父亲从相爱到分离,我很明白,感情像是灿烂的火花,总会有一天烧着燃着就没有了,所以我原先也是想,看看我会念着刘若瑋的好到什么时候,可就是不慍不火地,这份情感始终没有耗尽。
听见我的话,他马上泪眼婆娑,声音又哽咽了。
我头疼,他实在太爱哭了,但又觉得可爱,亲了亲他的眉眼,看会不会不哭,他的眼泪像成串的珍珠一样落下来,我叹了口气,「你这样哭,我怎么继续?」
果然不哭了。
他整张脸再次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傻傻地问我:「继续……继续什么?」
我歪着头看他,脸上带着笑:「威尔和哈利留的痕跡消了,能弄我的上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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