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前后桌的时候关系并不亲近,到了异国他乡反倒走近了许多。
慢慢的,高中的事也会加入话题。
只有一个禁区,庄思邈很识相地不去触碰。
直到那天,庄思邈得知家里出了事。
他匆忙回国,一个多月后回来又是酩酊大醉。
薄言去他家送课题资料的时候发现他,把人从浴室捞了出来。
跟落水狗似的,浑身湿透,吐了一地。
难闻的气味钻满了卫生间。他没来由地想起多年前混合在自己身上,大巴车和医院消毒水复杂的气味。在他印象里,这种味道象征贫穷,是他最想摆脱的味道。
胃里一阵抽搐,薄言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人拖了出来。
庄思邈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下颌青灰,眼睛却滴血般的红。
他呜呜咽咽,努力睁眼想看清来人。待到看清,才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死死拽住薄言的领口。
在混浊的气息里,庄思邈咬牙切齿地说:“薄言,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恨温家。”
薄言垂着眼,面无表情。但他知道颤动的长睫出卖了他的心思。
庄思邈手上越来越用力,指甲几乎掐进他脖子里。
半晌,他恶狠狠地说:“怎么样,合作吧。”
这几个字在烂醉的人嘴里格外清晰。
薄言拍掉他的手,慢慢支起身,居高临下看了庄思邈很久。他扯了下嘴角:“说说,你有什么计划?”
***
计划很简单,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只要攒足足够的资本,就能引诱温家入局。
拥有一百的时候,会想如果拥有一万就好了。
拥有一万,会想如果变成一百万,那真是高枕无忧。
拥有一百万,心里继续想着的是一千万,一个亿,十个亿……
没有人能挡住利益的诱惑。
如果有,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利益不够丰厚,不足以撼动人心。
这件事多次得到证实。
一条金矿变两条时,温瓷也停下过脚步。
倘若一条航线变两条三条呢,谁又不会动心?
数年前的预案一步步走上正轨。
为此,他们不断完善,把那个饵做的无比漂亮,哄骗温氏集团进入这轮投资。
所有引他们入局的回报,都是这些年押上全部身家得到的。
比起多年前在学校之间做出选择,这才是真正的孤注一掷。
从回国的那一刻起,就停不下来了。
四月中旬的某天,温瓷在家族群里看到章合泰斥巨资拿下南美航线的消息。
距离现在已经半个多月过去。
唯一能推断的是投资顺利,回报可观。所以他能一点不心疼、这么迅速地预先拿出一笔资金,对南美航线下手。
群里最新的消息,还是在对这条新航线进行展望。
不过好景不长,五月对他们并不友好。
除了庄思邈这件事,温瓷得到的另一个消息是因为南美调整了外贸政策,短期内,最起码是未来三年内,这条航线将血本无归。
政策调整很突然,谁都没有料到。所以不可能责问任何提出要买这条航线的人。
劳伦斯把这条航线卖出,不知道是提前知道了什么,还是恰好躲过。
总之占了幸运的那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最近群里鸦雀无声。
章合泰的高谈阔论也不发表了。
如果一定要选一件事安慰一下,那应该就是最近的投资还算顺利。不至于让他背上足以让老太太斥责的锅。
但其实,最近同样因为投资,章合泰已经隐晦地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把庄思邈单独叫到办公室,指着其中某行数字:“这怎么回事?这个月的收益率你让我怎么拿去股东会给股东们看?”
“章总,最近国际市场变动比较大。航线的事你也听说了,受此影响有起伏很正常。”庄思邈客客气气地回道。
“不提航线还好。”章合泰冷哼出声,“你看看航线弄成那样,我还没说呢!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件事一定,务必,在结束前把回报率提上来。”
庄思邈温顺点头:“我会尽力想办法。”
因为投标航线的钱是预支的,如今又摆明了已经血亏,章合泰急着要把亏空的钱补回来,语气也比平时着急:“薄言签的那份合同你知道吧?小庄,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
“是,我知道。”庄思邈眼皮低垂,“就是因为知道我们都搭一条船,所以在这期投资报告拿到手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给您看了。老太太都不知道,股东当然都不会知道。”
“你什么意思?”章合泰挑眉。
“我只是觉得我们总是要把成绩做漂亮的。没必要把不漂亮的拿出去让他们指责。您说对吗?”
话是说到章合泰心坎里去了。
他踌躇片刻:“如果股东主动提出要看这期投资报告呢?”
“您能拖则拖,实在不行……”庄思邈提议说,“那笔本应该有的月息我以私人身份帮您填上,先把眼前的事圆过去。不过下个月我就真没办法了。”
这样的事闻所未闻,饶是章合泰也感到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都说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当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在这期结束前能回本才这么干啊。”庄思邈露出为难的笑,“即便是这一个月的月息都要我的命了。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您这。”
章合泰放心不少,又问:“你预计要多久能回本?”
“按照第一期那个速度,应该三个月吧。”
“不行,太慢。”
庄思邈实在没办法:“这已经是我能操作的本金基础上,最快的速度了。”
章合泰略一沉吟:“如果我加码呢?”
“要看您加多少。”
加码势必要再次动用到集团的钱。
章合泰还是犹豫,当天只和庄思邈说,“等我考虑几天。”
这段时间家里繁杂的事情多,本家的弟弟又沾上赌债,家里老母亲恨不能跪下来求他帮帮弟弟。
另一边更是时不时在他耳边吹风,上一条消息还是昨天。
——儿子新谈的那个女朋友家世很好,但好像看不上咱们公司的规模。你总要替儿子的未来多考虑考虑,他也不能一辈子都当私生子吧?
——老公,这个世界上跟着你姓章的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那个温小姐早就被家里的老太太洗了脑,她们才是一条线上的,所以才总是同你不亲近。我都替你寒心。一样是儿女,你在儿子眼里就是最好的父亲。
——你替他们家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到头来还得防着老的小的,多不值啊!
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情儿也不是没道理。
她说的每句话都在章合泰的心上,软的硬的句句在理。
反正投资的盈亏先由女婿的那份协议兜底,章合泰胆子又大起来。
他抽调出集团的流动资金,拨通庄思邈的电话。
“小庄,来这一趟。我想好了,再给你这场投资加把火。”
庄思邈自然乐意。
电话挂断,他朝坐在不远处的薄言打了个响指。
“怎么样,够贪吧?”
因为彻夜做方案,薄言仰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
但庄思邈知道他听见了,兀自道:“你那边呢?温大小姐那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窗外是入夏后特有的雷暴天气。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高层的玻璃墙,噼里啪啦砸个不停。
庄思邈说完,听了好一会儿雨水的独奏,才听到沙发那有了动静。薄言解下手表抛在茶几上,金属碰玻璃,哐得一声脆响。
他在这声响后懒洋洋抬起眼皮,朝庄思邈望了过来。
眼底安静,阴沉,和窗外的天气异曲同工。
“我说过,温瓷的事你最好别碰。”
作者有话说:
薄言:我老婆我自己都舍不得搞(?)
温瓷:你换个文明点的词。
第45章 试探
在喻淮安跟她说过庄思邈的事之后, 温瓷想过,眼前的一切——那么早就物色好的海氏,会不会是早就为她编织好的、漂亮的网。
她不敢确定。
即便深知自己不是唯一的目的, 温瓷也依然迫切地想知道,如果用自己去赌的话, 赢面能有多少。仿佛这一刻, 只要她知道自己在薄言心里那杆天平上仍然占据最重要的地位,就会原谅一切。
但这样荒谬的想法也仅仅只是一瞬。
过去这么久,她早就学会隐藏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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