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弥沉默看着,笑得温和,居然羡慕起没有烦恼的小动物。
笃笃。外面有人敲门。
“小早,我给你煮了圆子。去去寒。”
是荀姨。
苏弥捧着递过来的碗,里面装的是粘稠香甜的桂花酒酿。尝了一口,甜滋滋的:“小时候的味道。”
荀姨会心一笑,问她:“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潇言?”
“……”苏弥愣了一下,点头,“对,您还记得他呢?”
荀姨说:“哎呀果然是,我就说看着像嘛——怎么会不记得?我可是看着你们几个长大的。”
她说着,指了指阳台的方向,“你那个小乌龟不就是他给你买的?我每次给它喂吃的就会想到他。”
苏弥抿着勺子里的甜汤,淡淡地应一声:“好像是的,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应该是小学时候的事了吧。
“你们那时候小,不记事正常。”荀姨又提议说,“什么时候请他来家里玩一玩啊?好久没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苏弥莞尔一笑:“好啊。”
心中却暗暗地想,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浅浅尝了几口热圆子,跟荀姨说晚安。坐在床上,苏弥心中有些许空落。
她的床头摆着几册书,高中的时候,杰出校友、知名企业家频频来做演讲,兜售这一类成功人士的书籍。教做人,教入世,教人际法则。
同学说这都是骗钱的,苏弥将信将疑,但又无所谓地说:“人家讲得也很累嘛。”她好心地替人分担销量,买一堆放在家里。
那时候她的概念里是没有纯粹的坏人的,她接触到的人与事都是积极热情的,她笃信每个人人性里的良善都会大过于冷漠自私。
直到某一天温房坍塌,她茫然地看一看周遭,才发觉她的步调比常人慢了太多。
她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险恶、背叛与精打细算的图谋。
苏弥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书,没一会儿,手机亮了。
简笙:卧槽,我才看到韩舟的绯闻?他怎么回事?
苏弥:你要是早几个小时和我说,我会和你吐槽个没完。现在我已经心如止水了。
简笙:分手了?[惊恐]
苏弥:√
简笙:太棒了!终于等到这一天[放烟花]
苏弥:“……”
不可思议的态度。这样想来,身边人似乎都不太待见韩舟。虽然不明白什么理由,但旁观者清,这话属实有几分道理。
苏弥又问:对了阿笙,你知不知道谢回来?
简笙:what?谢潇言?
苏弥:嗯,我今天和他碰面了。
简笙:真假?他怎么一声不响就回来了?专门去找你的?
苏弥:应该不是,在路上见到的。
简笙:你跟他打招呼了?
苏弥:讲了几句。
简笙:破冰咯?
苏弥:说不清,我感觉他没有我想象得那么讨厌我,你说他会不会把那件事忘了?
简笙:怎么可能[微笑]哪个男人会忘了自己的初夜?
苏弥:……你不要无中生有。
简笙:改天我找狗子打听打听。
狗子指的是黎映寒,他们的共同发小。
苏弥:不必了,没有那么重要,何况黎嘴巴漏风,千万对他保密。
简笙:行,那我不说。
苏弥放下手机,陷入辗转难眠的一个夜。
或许因为刚聊完这个话题,她不可控地想到毕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六年前的盛夏。热浪灼人,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感伤。
班级聚会定在临市的?????一间pub,可以看海。苏弥平常不喝酒,但那一天的气氛很好,韩舟的主场,他唱她最喜欢的歌,又给苏弥敬酒。她索性就这么鬼迷心窍灌了几杯,没料到匆匆断片。
醒来就是清早,能够接轨的最后记忆是昨天灯红酒绿的晚会,苏弥一睁开眼看着酒店的天花板,些许陌生。
她动了动四肢,手触到旁边。
被窝里有一只凉津津的胳膊。
苏弥没来得及去试探这条手臂的肌肉和骨骼,蹭一下坐起来。
她慌张地看着跟她躺在同个被窝里的少年。
谢潇言还在梦中。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在没有拉整齐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束恰好的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影。
苏弥想把他推醒,但见他睡得很安静,她按捺住念头,速度检查一番自己的衣服。
穿戴是整齐的。
不过她穿的是连衣裙,也不一定就是没有……
再看一看周遭,他的书包,他的衣物,手机,均工整摆放。
这是他的房间……
大概率是她走错了。
苏弥不是到这种地步还能冷静接受的人,她匆匆洗了把脸,飞快往外跑。
在咖啡店里坐下,她给谢潇言发消息:谢,你有没有醒?
谢潇言:,
回得敷衍,很有可能刚睁开眼。
苏弥:你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
谢潇言:喝多了,没印象。
过了一分钟左右,他又问:你还好吧?
苏弥:我挺好的。
对方正在输入。
苏弥也正在输入。
两个人各自斟酌迂回。
最后,谢潇言只发过来三个字:我负责。
苏弥的长篇大论也编辑好了:对不起,我昨天也喝醉了,不太记得我怎么会进到你的房间,但是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是事实,流言蜚语一定会传出去的。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事情闹大了对你也不好,所以我很想要尽快平息,我们都忘记昨天的事,如果可以的话,短时间内不要再见面了,好不好?
回完这一消息,接下来的时光,她等得好漫长。
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睡着了。
直到28分钟后,谢潇言吝啬地回复了一个字:嗯。
苏弥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个中午,她坐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厅,看到他的消息后手终于停下了颤抖,如释重负在桌上趴下的那一个瞬间。
“好不好”是她的口癖,凡是征求意见的问句都要加一句好不好。
杀人她用最温柔的刀。
当时的苏弥还太年轻,如果是现在发生,她一定会更加谨慎地斟酌好措辞,妥善地处理。最起码她不会说出“不要再见面”这样狠心的话。
不知道谢潇言离开的根本目的,但苏弥总自责地觉得是她将人赶走。某种意义上说,他出国或许也是无奈之举。
苏弥算是在这件事上参透了能量守恒的规律,伤人者人恒伤之。
说的是短时间内不要见面,可他总有回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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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苏弥去了一趟琴行。
她又卖掉一把琴。
因为妈妈的整生日快到,苏弥有给她准备礼物的打算,但手头的资金欠缺,只好忍痛割爱变卖家财。
苏弥给自己的每一把琴都命名,今天送出去的是“小蝴蝶”,琴头上有爸爸亲手给她绑上去的一朵蝴蝶结,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把大提琴。
小学的时候苏弥带着它跑过很多场演出。
就像养宠物要讲眼缘,看病要讲医缘,乐器与人自然也要讲求缘分。小蝴蝶是最听话最易驯服的,就像为她量身定制。它见证过她在音乐事业上最快速的成长,是苏弥独一无二的初恋。
把琴交出去时,苏弥将上面的蝴蝶结摘了下来,目送它被送进二手琴柜中。
“怎么了?舍不得?”琴行的老板笑着打趣。
苏弥埋头填单据,把蝴蝶结绑在手腕上,微笑着答:“小时候一直拿它练,不过舍不得也无意义,现在用不上了,放在家里也是吃灰,卖掉就卖掉。”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很快完成,苏弥空着手出来。
琴行在写字楼的高层。
她往电梯口走时,接到一通电话。
是黎映寒的来电。
对方开口就问:“honey,最近有没有时间?”
苏弥:“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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