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e于是没再坚持,说:“无论如何,他现在过得幸福就好,上帝会保佑每一个死里逃生的人。”
苏弥勉励一笑,淡淡地应了一声:“对。”
在接下来的短暂沉默里,苏弥抬头看一眼挑高的穹顶,环顾一圈,自言自语地叹道:“这房子比我想象得大很多,可以容纳三十个人开party,他在这里过得应该也挺幸福的吧。”
lee想了想,问她:“你知道house和home有什么区别吗?”
苏弥微微愣住,不解地看向?????他。
他继续说:“房子就是落脚地,对他来说,这儿称不上是家,在不是家的地方谈什么幸福呢?——那天他给我寄来新春贺卡,在卡上写道感谢我照顾,在外面漂泊六年,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了他的故乡。那时候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用找到,好奇怪的词,现在我大概懂了。”
他是懂了,但苏弥还一知半解。她看着他,短暂地失神。
眼见外面天色渐晚,lee没接着解释,看一眼时间,说家中还有要紧事,赶着回去,苏弥没留,但问他要了联系方式,说改天再谈。lee从容地应承。
lee跟他交往甚密,必然知道谢潇言的许多事,苏弥想竭力往这空缺的六年里,填上一点东西。
谢潇言去见过她,特地为她过生。落日珊瑚的线索又让她知道,可能还不止那一次。
苏弥对他的记忆却完全停留在了十八岁。
她的想念抵得上他的多少呢?
谢潇言留了一辆车在这里,车给严哥开。苏弥坐在副驾玩弄她枯萎的花。
因为接到江云打来的电话,问她人在哪,苏弥便没有在此处停留太久,赶回去休息。明天有一场演出。
外面下了雨,街道都是湿的。她透过浓厚的雾气看这座没有什么人气、显得荒凉凄楚的城。
谢潇言给严哥配了把左轮,货真价实,不能塞假子弹的那种。此刻就摆在中控台。
苏弥百无聊赖接过去把玩,沉甸甸的枪柄在她手中,她掂了掂,用指腹划过冰凉的枪口,远隔千里也能感受到他粗暴的体贴。
某人过分的严谨周到,让他的人设再度偏航。
携了一身法外狂徒的悍匪气势,手里的武器却是只是用来保护女孩子。
令人大跌眼镜的矛盾反复出现在他的身上,让她雾里看花。
苏弥睨向窗外逐渐昏沉的夜色,看这梵城街道上大大小小的水潭,看里面打转的月影,朦胧而破碎,遥远而又若即若离。
见她的指扣进了扳机,严哥瞥过来一眼,忙说:“小心!别伤着自己。”
苏弥说:“我知道,我有数。”
她将手指收回去,左手是花,右手是枪。放在一起,不太和谐的画面。却又都是具象的柔情。
玩够了,苏弥把枪摆回去。
她问严哥:“你知道落日珊瑚的花语是什么吗?a.情有独钟;b.至死不渝。”
严哥笑了下,表情还挺憨:“情有独钟是吧?我听到了。”
苏弥:“……”
她失笑,又问:“那你知道这花的花期是什么时候吗?”
严哥想了想,抓了抓他简单的头脑:“应该、是春天吧。”
想起他们婚后的某一天,苏弥在努力回忆,那天他是怎么告诉她,他知道南音门口长了这种花呢?
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谢潇言当时在开车,她就坐在他的身侧。
应该是她先提了句: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见过这花。
他似乎是立刻接上一句:我知道。
苏弥诧异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谢潇言说的是:艺考陪你去过。
天衣无缝的解释,顿时消解了她的困惑,而后她的记忆被顺理成章地牵回高三的冬天。
而苏弥也全然不记得,他当时的神色有没有说漏嘴的懊悔。
总之,他所有的情绪都能被一种淡然的表达若无其事地掩盖过去。
她也一向愚钝,从未发现过丁点的破绽。
可是,这迟钝的察觉兴许也不能够全怪她。
苏弥不会想到思念得到多么深刻的程度,才甘愿千里迢迢赶过来见她一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见到,而后一声不吭地匆匆折返,放任一切隐蔽的心事在孤独的旅程中烟消云散。
——她想象了一番那样的场景,他出发的动力,是她无法丈量与细数出来的、深深牵挂。
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春天呢?
苏弥拿出手机,想迫切地问他要答案,但看眼时间,国内已经是深夜。
于是没再打扰。
她看着谢潇言这三个中文字,是她给他的生硬的备注。没有丝毫的感情,她呆呆地望着,再度失神。
一定很难捱吧?他口中那流离失所的六年。
苏弥打开地图看了下目的地,酒店越来越近。流云大道511号,那座空荡的房,越退越远。
她有点困倦地阖起眼。
很快又因一个盹而惊醒。
苏弥恍惚想起,谢烺和她说起过的那一幅画。
她紧急地开窗,回头看去,视野里只有雾茫茫一片。
严哥刹了下车:“怎么了?有东西落了?”
苏弥顿了顿,摇头:“没事,改天再来吧。”
-
谢潇言参加的影视推介会开在阳城,晚上有场宴席。
这里气候偏暖,秋季多雨。
谢潇言没怎么来过这儿,受邀去简潮的工作基地参观过一次,为工作奔波过来还是头一回。方言他听不懂,合作的一些老古董也讲不利索英文,沟通起来诸多不便。好在他还有陈柏丛这个得力助手。
今天陈柏丛没当司机,给当翻译了,听着他跟某港资老总叽里咕噜在交流,谢潇言心情不错,在心里合计着给他提薪。
加长版幻影,谢潇言擎着杯,悠闲品了会儿香槟。
时不时得体地一笑,跟对方虚虚碰杯,实则心猿意马地在想,这车倒是不错。
直到目的地,谢潇言借着顶光,看一眼车窗,确认领结没有歪,他拢着西服,扭好扣子。
尔后大步流星往场内走。
一帮明星在排队走红毯。
正事白天谈完,晚上的商演纯粹娱乐活动。
谢潇言被安排在上座,他很放松地落座,扫视周围,今天来的人还挺多,大半个演艺圈都到场了。宴席间,他看一些明星夫妇出双入对,脸上端着训练有素的假笑。
啧,这么看着,心里还有点儿酸。
要是苏弥在就好了。
还有这些人秀这么低级恩爱的份儿吗?
谢潇言没精打采地叠腿坐着,看着长烛跳跃的光。
老婆走的第二天,想她。
而后,他又凝神忆起那天夜里,他喝多,问她心里有没有他。苏弥怎么回答的?她说我心里有你,好多好多不一样的你。
谢潇言支着额,想到这里走了会儿神,嘴角噙着浅淡的、又有点酸涩的笑意。
他实在太容易满足。
就像给条小鱼干就能美上天的小猫。
不过前提是他得时时刻刻抱着小鱼干睡,才能永远在美梦里不醒。
如果这一点点快乐都被剥夺,他就会变成郁郁寡欢的小猫。
谢潇言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苏弥,在那边怎么样。
然而走神之际,他没注意到危险迫近。端着酒路过的女人猛然一个踉跄,要摔不摔地扶住他一侧的桌沿,手中酒水泼了一半在他身上。
谢潇言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刻意歪斜过来的杯口,而后诧异地瞄一眼这人。
女人穿件低胸礼服,裙子在低胸的基础上,领口又被她往下努力地扯了又扯,她瞧一眼谢潇言洇湿的西装,假惺惺地惊叫一声:“哎呀谢总,太抱歉了!脚滑了一下。”
谢潇言眉一皱。
他妈的!这都什么过时的把戏?
她说:“要不一会儿走的时候我给您带回去洗一洗吧。”
谢潇言冷淡地挑眉:“用不着,我的西装从来只穿一次。”
“……”
碰了壁的女人惊讶看他,用一种“我靠,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的眼神瞅着他。
谢潇言斜睨过去,意思也很明显:你最好快点给爷消失。
酒杯被女人搁下,她正要开口再加把劲,扯了两张纸巾要帮他擦,被谢潇言沉沉的一声“保持距离”——给逼退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警惕,谢潇言感觉有闪光灯照在自己的脸上,只一瞬间,他觉得不适,环顾一圈,发觉到处是明星,到处是闪光灯。
而后,他慢慢展开狐疑的眉。
自从七夕那天发现有人跟拍之后,谢潇言又变得风声鹤唳了许多。
可能真是见他青年才俊,又长了张不输小鲜肉的脸,打他回国以来,也上过不少次新闻。
名声赫赫的岭文太子爷,向来不乏关注。
但是这一次,谢潇言明显察觉到异常,那些阴森而晦暗的躲避,不像正常的娱记。
余光跟着女人的背影撤走,谢潇言注意了一下她的座位,又觑了一眼那人桌上的名片。
等陈柏丛招待完老总回来,在他身侧坐下,正打算汇报战绩,谢潇言截住他的话,问:“gigi是谁?”
陈柏丛:“一个女配专业户,好像是网红出身。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