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曾经想杀掉祈安。
白雨任凭上官暄丞拉着走,不知道走了多远、甚至忘记他们还在怨灵镇里面,她现在只担心莉莉安,自己内心的害怕都顾不上了。
「我不能把莉莉安丢在这里!」她轻而易举地挣脱上官暄丞,武神的身体素质终究还是比巫师高出太多,上官暄丞根本制不住她。白雨掉头就走,打算回去找莉莉安。
「你对莉莉安了解多少?」上官暄丞再次拉住她,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出于善意想让橙子看清楚自己的心,第二次则是因为担心白雨。
即便这里是全息游戏、即便能够面对面触碰到对方,却仍改变不了这是游戏的事实,只要登出游戏他们就是陌生人,就算白雨跟莉莉安认识很久,也不能保证她们彼此能毫无保留的交心。
「按照游戏的时间换算,我跟她认识了六年!这六年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六年的时间,白雨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一个人了。莉莉安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比谁都清楚,她明白莉莉安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在见到安莉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而她现在要做的并不是把莉莉安远远推开,而是陪在她身边、陪她面对。
「但她是杀人犯!」上官暄丞的音量忍不住大了起来,他情绪罕见的激动,深怕白雨被人矇骗。
这一句话狠狠刺伤了白雨,她的眼眶蓄满泪水,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顿道:「我也是杀人犯!」
「你不是,小雨,我知道你不是。」上官暄丞慌了,白雨的眼泪啪噠啪噠地往下掉,就如同怨灵镇终年阴鬱的天气一样,雨势越来越大。
「你不明白。我杀了自己的父母、也杀了对我最好的奶妈!我把他们活活烧死了!」彷彿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洩口,白雨不停在上官暄丞怀中捶打他胸膛,没有给装备镶嵌防雨石的两人都被雨淋得湿透了,两人狼狈不堪。
白雨哭累了,她抽了抽鼻子,哽咽地说:「我杀了他们。」
「你比谁都明白事实不是这样!」上官暄丞快心疼死了,他幽幽叹气,无法想像这些年白雨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为了隐瞒真相,她不断催眠自己、扭曲事实,事实究竟是如何,上官暄丞却是知道的。
他今天之所以比较晚上线的原因其实跟白雨有很大的关係,从他去年回国后他便一直暗中调查首相府命案,甚至刻意让人放出一些消息引导舆论,就连白雨前阵子看到的新闻也是出自他手。
他的语气有些不忍,儘管内心十分抗拒再次伤害白雨,却还是捧着她的脸缓缓说道:「白崑被自己的妻子持刀杀害,也就是你的母亲林珍玉。你的母亲杀死丈夫后还打算杀掉你,却没想到奶妈为了保护你反将她杀死,最后奶妈畏罪自杀,而你才是整件事情的受害者。小雨,自始至终你都是受害者,就连最后你一把火烧了首相府,都是为了掩盖奶妈杀人的事实对吗?」
一字一句宛如利刃般一刀一刀剐着她的心,上官暄丞说的一点也没错,为了掩盖奶妈杀人的真相她放了一把火,试图湮灭所有证据。虽然奶妈最后仍是死了,但却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她绝不能让奶妈被世人称作杀人兇手。
滚烫的泪水沿着上官暄丞修长的手指落下,白雨无声的落泪,算是默认了。
她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夜,鲜血与火光漫天。
她本名叫做白熙雨,白这个姓氏在这个国家里甚至隐隐要比上官来的尊贵。上官是皇姓,但在民主社会中皇家只是一个国家的象徵,实际上上官家不掌权,他们能掌管的仅仅是延续几十代下来的產业,简单来说就是拥有皇姓的有钱人,仅此而已。
然而白家,因为首相白崑的关係地位扶摇直上。白崑由人民选出、并且深受人民爱戴,从小小的区长到委员、再到市长、甚至最后毫无悬念的成了首相。因为他亲民、知道倾听民苦、不吝于解决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一位德高望重、为民所想、听民所愿并且热心清廉的领导者。
但白熙雨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父亲的控制欲异常的强,他喜欢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因此白雨的家教十分严谨,白家甚至还有家规。只要犯错,动輒就是藤条戒尺,但这些从不为外人所知,所有人都认为白崑宠妻爱女,是位模范父亲。
在父亲的控制下,白熙雨从出生起便没出过家门。她从来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从小到大都在家学习,父亲给她找了国内最顶尖的家教,儘管生活过的富足,但她却像是被锁在笼里的鸟,时时刻刻被紧盯着,彷彿有一双手随时都掐住她的脖子,令她几乎快喘不过气。
后来她越长越大,从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发觉父亲那双总是带着严厉审视的眼睛好像变了,她说不出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但仍是令她倍感窒息。
直到十七岁那年的某一个夜晚,她一贯睡的很浅,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一双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她的睡衣被掀起至胸下,而那双手隐隐有往要里头抚摸的跡象。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白雨的神经,她立刻就醒了,一睁开眼却看见父亲跨坐在自己身上,那一刻她很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恐惧充斥她体内每一个细胞,她脑海闪过无数念头,一片混乱之中,她眼眶泛泪,只希望有人能救她,随便谁都好……谁快来救救她……
她只能无力的看着自己父亲掀起她的衣服、甚至扯下她的内衣,佈满薄茧的手还在她腰际游移,甚至调戏般勾了勾她的内裤。
那一刻,白熙雨感觉自己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她再也无法思考,滔天的恨意充斥整个脑海,但更多的是对父亲多年来的恐惧,她根本无力还手。
她双眸空洞的望着父亲,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然而父亲的动作却不知为何没有继续下去,白熙雨迷茫的眼神再一次聚拢,有别于刚才感受到的冰冷刺骨,她感觉有什么滚烫的、炽热的液体正一滴一滴落在她身上、彷彿能灼伤她的皮肤。
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身体如断线木偶般重重压在她身上。
没有呼吸。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她敞开的房门透出光亮,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冷漠的望着她,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有的只是憎恨与怨懟。
她说,贱人。
她说,你就不该出生。
她说,都是你的错,为什么勾引自己的父亲?
随后她一把拉起卧倒在床上没有气息的男人,一刀、一刀……如同洩恨般,将自己十几年来的所有痛苦、所有恨意都全数发洩出来。即便男人已经死亡,她仍是不知疲惫地挥刀砍着,一下又一下。
直到鲜血浸染了整张床单、直到男人已经血肉模糊、直到少女被喷溅了一身的血,白熙雨终于崩溃的放声尖叫。
她的母亲,杀了她的父亲。
尖叫声引起了女人注意,她将目光放到几乎裸身的少女身上,眼里的妒忌与恨意没有丝毫掩饰。这个少女是她的女儿,而她的丈夫却被自己的女儿勾得魂不守舍……被这个贱人!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女人持刀指向自己的女儿。白熙雨早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明白自己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变得糟糕透顶?她已经很听话了,她已经不再肖想走出这个家了、她已经事事都做到父亲要求的完美了,但最后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末了,少女蜷缩在床上,将脸埋进臂弯里,放弃了挣扎。
随便吧、都随便吧……
她的人生大概不可能再更糟了,不就是死吗?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她听见了女人的嘶吼以及物品散落在地上的声音,尖叫声与物品碎裂的声音让她害怕极了,她伸手抓住床头的日记本紧紧抱着,彷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即便她比谁都清楚一本日记并不能拯救她什么,但却能稍稍安慰她早已凉透了的心。
三年来所有思念、对生活的所有不满、内心压抑着的情感,全都化作字句封存在深蓝色的日记本里。这是她地狱生活里的唯一慰藉。
白熙雨终于抬头看向不远处扭打成一团的女人,她的母亲和奶妈在互相撕扯对方,奶妈像是朝她喊了些什么,但她耳边嗡嗡作响,愣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在一片狼籍中,她看见其中一个身影不动了,只剩下另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朝她走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雨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女人颤抖的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哽咽着帮少女把衣服一一穿戴整齐,「没事了,乖、乖……奶妈会保护好你。」
「奶妈!」这时,白熙雨才终于抱着眼前的女人痛哭失声。
「没事了。」女人轻轻笑了,一遍又一遍安抚着少女,就如同每个夜晚里哄她入睡时那样温柔。恍然想起过往的种种,十几年来的隐忍与滔天的恨终于得到解脱,她觉得十分快意。
这是一个很扭曲的家庭。
在外人眼里光鲜亮丽、其乐融融,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家的男主人比禽兽还不如。
拥有貌美的妻子还不知满足,背地里却以女儿为要胁和女儿的奶妈发生关係。两个可怜的女人被男人、被彼此相互折磨了十几年,暗潮汹涌的日子却又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直到这个平衡在少女十七岁的某个夜晚被打碎。
「你要好好活下去。」良久,女人摸了摸少女的头,脸上的笑容极尽温柔。
闻言,少女怔怔地看着女人在她面前举刀自尽,临终前却是笑着的,彷彿自己终于获得了救赎。
「奶妈?」白熙雨轻轻摇晃女人的肩膀,但女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地上滚烫的血液都凉透了,她扶着墙壁走出房间,在书房找到父亲收藏的打火机,伸手抓了好几个,在回房的路上沿路点燃。
一簇簇火苗慢慢地啃食空间,少女麻木的行走在火海之中,她回到房间、坐回床上、面无表情地抱着那本日记,越收越紧的手却彷彿拥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她既想哭、却又想放声大笑。
恍恍惚惚回想过去十七年的生活,回想起某一年,有个少年给过她承诺。
她想这辈子是走不出这个家了,前路烟雾瀰漫,即便解开了镣銬,她却不知如何走向自由,毕竟她已经习惯了被綑绑。
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华美庄严的首相府顷刻间倒塌,终于支离破碎。
回首过去,白雨突然觉得记忆变得好遥远,却又彷彿昨日才刚发生。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下雨了,那天的雨很大,大火被猛烈的雨势浇熄,少女晕倒在一片废墟里被滚滚白烟重重包覆。
若不浴火,何以重生?
她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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