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逃婚、抢婚,狗血三角恋,这是场声势如潮却异常温馨的婚礼。
大门霍然敞开,大门边缘两个专司苦力的酒店员工撑着门把手将自己隐没在灯光的暗角处,生怕毁了一双新人的结婚录像。新娘款款走来手拿与婚纱同色的捧花。
随着亲家交接完成,机关触发,棚顶飞来一只彰显圣洁质感的纯白色头纱,飞向了霞光漫身的新娘,披在了她头顶。席下众人纷纷捧场地发出感叹、艳羡的呼声。新娘父母满意极了,这机关是他们在短视频平台刷到后坚持要启用的。
同姚简坐在同张桌的小孩子“哇——”地瞠目结舌,杏眼圆溜溜地盯着新娘的头纱,他多动好动未能被选中当花童上台送戒指。
小孩儿不无遗憾地扭头问姚简,尽管他们互不相识,但孩童总有比成人还强韧的魄力,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自来熟:“姐姐你结婚了吗?”
“还没。”
“那你结婚也用这个吧。”
姚简笑着点点头:“有机会的话。”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还没来得及问姓名的小孩儿便转移了注意力要去找妈妈。失去了搭伴的,姚简坐在满是生面孔的酒席间百无聊赖,于是起身带着包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婚礼过了大半,还剩敬酒一项未完待续,有她没她都一样。
她抱臂在川流不息的马路旁茕茕自立,姚述身着熨贴的西装紧随其后跟了出来,呼吸收紧,在背后盯着她厚如烟云的长发被野风微微扬起,盯了好一会儿才叫她:“姐——”
姚简低头望着自己挤进高跟鞋后泛白的脚尖:“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有时间来的?也提前修年假?”
“我们公司上班时间比较灵活。”
“哦,你运气还挺好。”
二人相顾无言,沉默流转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她想,姚述运气一直不错,他想得到什么就有什么。
电话响动,姚简发觉屏幕上有两通未接来电,姚述讳莫如深地望天,像不愿窥探她隐私般盯着电线前的南飞雁。陆东羿见她不接电话,改发的短信,短信内容简短,内容模棱两可:“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聊聊。”
她最害怕聊聊两个字儿。
除夕夜后她提前回家把自己锁在卧室里饿得双眼冒金星,姚朝伟的道歉方式就是笨拙地喊她吃饭,给她露手艺做酸汤馄饨。对她说:“咱爷俩聊聊?”
“爸也跟你认错,咱们俩互相体谅。但是姚简你记住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姚述和淇淇他们俩永远是你的弟弟妹妹,你年纪小不知道你无心一句话分量有多重,能伤的他们多深,以后你得后悔。爸不想看着你后悔。”
姚简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馄饨碗里,酸汤馄饨苦辣入喉混合着眼泪的咸,吃得姚简胃液卷积,姚朝伟以为女儿被自己说动了,皲裂的嘴唇抿着笑笑:“行了快吃吧,还吃再给你做。”
姚简摇摇头:“吃不下了,一碗就撑啦。”
为她煮酸汤馄饨包治百病的姚朝伟,现下在她度过高中时代的城市安居乐业。他常来看淇淇,看过后总会给姚简打通电话,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和她商量着要她常回家看看:“要是太忙了就等你有空再回。”
她问他:“爸再婚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知道。”
“有孩子的事儿你知道了?叫姚明义,说是找了个大师给取的名字,寓意平安健康……反正我是不太懂这些。”
“知道,满月酒我去了。”
坐在宾朋不绝如缕的满月酒宴席上应酬着各方亲戚,姚述讪讪地回应,又放空着沉默。他对见到姚简不抱希望。也许是出于他曾对她冷峻、漠视,姚述问心有愧,等着她愿意放下屠刀来找自己。
“前些天我看见徐青青了。”
她掉转话头无端提到个人名。
“谁?”
“跟你上同一所高中,假期过来送练习册的那个女孩儿,”姚简似在回忆那场出乎意料的偶遇:“前几天在我们公司后门那条小路碰见的,远远看见一眼,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就走上出租车走了。手里捏着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应该是住在附近,出来散散步。”
姚述转动眼珠,极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陌生名字。半晌过后他说对不起,我忘了。
徐青青进入眼帘那天,她和淇淇单独在家。
敲开单元楼厚重房门的是个姑娘,看不出年纪,白幼瘦,说是初中生也可信,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圆,把本书捧在自己心口窝。
冲着她说“你好,姚述在家吗?”
“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儿找他吗?”在姑娘狐疑目光的注视下,姚简补充了句,“我是他姐,要不要进来等?”
“不用了。”小姑娘听到她介绍自己,明显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腼腆得说,“我还以为他只有淇淇一个妹妹。”
早恋,这肯定是早恋。
姚简鼻子灵,闻八卦是一绝,凭借在学校荷尔蒙过剩的青春氛围里练出的一身本领,结合姑娘左顾右盼的目光,她十分轻率地下了这么个结论——再不济也是郎无情妾有意。
见到自己未来“弟妹”,她兴趣斐然,毅然决然放弃了坐回沙发和电视机里的林永健老师相见的机会,挂在大门上问姑娘,“真不进来坐坐?他马上回来。”
“不用。”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只是过来把练习册还他,麻烦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商量住不住校。姐姐你比他年龄大,那你已经高考完了吗?可以适当给他提供些参考意见,下学期时间紧任务重,争分夺秒,
别人学习的时间他用在往返来回上太浪费了,跟走读比起来住校还是有好处的,就比如说住校可以多上会儿晚自习……”
捧在怀里的寒假作业上还有胸口肌肤的余温,像从心边刚掏出来似地温热,翻开后能看到熟悉的笔迹,端正的小楷写出姚述的名字。
姑娘嘴皮子利索,纯情小白花的脸上长了张招生办老师的嘴。权衡利弊,说了一大串住宿的优点,条条是道地给姚简分析,好像只要把她劝服,就不用犯愁姚述不答应。
临了姑娘跟她道别,含羞带臊地跟她说,“姐姐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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