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子正在逐渐康复, 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
幽深的大殿上, 桌上放着鎏金的香料炉,李妮妮与大祭司相对而盘。
……因为这些古人, 他们确实是没有凳子,椅子这玩意儿还是后来古埃及发明的, 在在此之前大家不是跪,就是盘腿,生怕自己萝卜腿长不全似的。
“第一,神殿没有自己的军队和部曲, 祭司也大多不管庶务, 没有实际官职。第二, 边境的藩王对神主并不虔诚, 不可能听神殿的调遣。第三,长老院势力微薄,跳得再高,也不可能与手握军权的摄政王子相匹敌。”
大祭司可比玛蒂尔达王子难搞多了。
李妮妮一面一一给神殿大祭司陈述利弊,一面被神殿这浓烈的香料呛得屏住呼吸。
窒息使得她说话语速很慢,看起来也更为高深莫测。
身边一位看上去年纪非常小的小祭司,正在小声给他们做翻译。
李妮妮:“也就是说,神殿看似辉煌,但不过是一个空壳,根本不经打。”
小祭司战战兢兢地翻译完这句,觉得自己快要晕古七。
大祭司慢慢睁开眼:“神殿不需要武力,只要神主还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心所向,神殿就所向披靡。”
“人心算个屁。”李妮妮毫不客气:“别忘了,你们雅利安人的先祖也并不是这片大陆的主人,是你们入侵了恒河流域,奴役这里的原住民达罗毗荼人,将他们变成你们可以随意杀死贩卖的奴隶……难道你们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心所向吗?”
“再说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人家祖坟在地中海,可从没来过你们南亚,可你们的国王波拉斯照样被打得屁滚尿流,最后被迫宣布对亚历山大死心塌地地效忠……难道亚历山大大帝,也是你们这片土地的人心所向,所以才赢的吗?”
李妮妮说完这句话,也开始咳嗽了起来。
片刻后,她终于没忍住,将桌上的香料盒移到地上,并用脚将香料点燃的部分踩熄。
她恢复了呼吸,继续高深莫测地道:“亚历山大大帝能打败你们,是因为马其顿方阵,不是因为人心。”
“你们能打败达罗毗荼人,也是因为你们的刺刀够硬,而不是因为人心。”
“大祭司不妨想想,如今是你的刺刀更硬,还是摄政王子的刺刀更硬?”
李妮妮慢慢端起面前的酒,本来想营造一下权臣气氛,结果又被里面臭桂鱼的味道熏得倒退一步。
……算了。
她就不该碰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印度人吃东西是真的重口,就像他们擦屁股用手一样重口。
李妮妮默然片刻放下杯子:“退一万步说,难道你一个八十岁老人,还想跟摄政王子比硬吗?”
小翻译:“……”
大祭司:“…………”
他总觉得这话是在飙牛车,但是他找不到证据。
大祭司陷入沉默,手指慢慢抚摸着权杖,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可最后他看着大殿中跪伏一地的侍从,还是叹息一声,拒绝道:“神殿固然有自己的不足,可你也不过是一个外来者、一个空壳,你又能给神殿提供什么呢?”
李妮妮:“一具尸体。”
大祭司:“?”
李妮妮:“一具你们神主的尸体。”
大祭司:“??”
小翻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大祭司却毫无动容,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看来是听这种言论听得多了。
他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对李妮妮道:“玩笑可以开,但这样的言论还是少说为妙。毕竟妄议神主的神体,被门外那些虔诚的信奉者听见了,是会被烧死的,到时候连神殿都保不了你。”
李妮妮心道,她何止妄议了你们神主的身体,她今天还给你们神主扎了丸子头呢。
就是那个丸子头扎得并不成功,不仅没有立起来,拆开的时候还不小心揪断了你们神主一缕长发。
李妮妮本着不要浪费的心态,将那些头发顺成了一束,从口袋里掏出来。
还挺多,看上去有快一百根了。
可怜的神主。
李妮妮把头发铺开在桌上,用跟在菜市场卖咸鱼干一样的语气说:“喏,这就是你们神主的头发。”
大祭司:“???”
大祭司看着那些头发末端明显被暴力扯断的痕迹,脸上淡然的神情终于消失:“你如何证明这是神主的头发?”
李妮妮:“我看了你们的经文文献,里面说,神主的面容不可直视,名称不可称颂,身体不可触碰,碰之即死,对吧?”
大祭司说:“可你现在正??碰着这缕头发,不正证明这头发不是真的吗?”
“我不一样。”李妮妮挥了挥手,不在意道:“我是‘被神主偏爱的少女’,神主祂不会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把我搞死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实际上这句话是胡诌的。李妮妮并不觉得这位高冷的神主有眷顾自己,她能用手触碰达玛太子,和“神主的偏爱”毫无关系,纯粹就是因为她是不死之身而已。
可虎皮能躲扯一会儿是一会儿,像达玛太子这么好的大腿,实在太可遇不可求了。
李妮妮把达玛太子的长发放在桌上,然后面不改色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鸡蛋。
她刚才不是去厨房后面的鸡圈里抢母鸡吗?
李妮妮寻思着反正母鸡都抢了,不如顺带抢一个它的孩子。
毕竟来都来了,大过节的。
大祭司一言难尽地看着李妮妮,把鸡蛋放在了达玛太子的长发之上。
他和小翻译一面对李妮妮持支持嗤之以鼻,一面却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旁边两个能听懂汉语的祭司,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一殿的人等了很久,鸡蛋纹丝不动。
一股难以言说的恼怒,在大祭司心中慢慢升起。
他,达摩末罗的守护者、神主的先驱、王朝的精英、玩弄政权的佼佼者。
在他荣耀加身的一生当中,从未被人如此戏弄,也从来不曾发生过像今天这样掉份的事情——他居然和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姑娘一起,盯着一颗蛋盯了足足五分钟!
太荒谬了。
他居然会相信一个半大孩子的话。
大祭司脸上的皱纹颤了颤,又颤了颤。
在第六分钟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想喊人把李妮妮赶出去。
“——等等。”李妮妮跟按住根柴火似地按住他的权杖,蹙眉看着鸡蛋:“难道是鸡蛋不算动物,不是动物碰的不算?”
她抬起头来,真诚发问:“鸡蛋到底属于动物,还是植物?”
大祭司:“……什么植物动物,无稽之谈!”
李妮妮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
“从主要成分来看,鸡和鸡蛋都提供蛋白质,所以鸡蛋属于动物……不对,大豆也能提供蛋白,但大豆是植物……”
她盯着蛋,自顾自地小声喃喃道:“那么从结构上看,鸡蛋的细胞没有细胞壁,也没有纤维素、叶绿素、大液泡这些植物陈芬……所以它还是属于动物。”
李妮妮费解地看着这枚无辜的鸡蛋,忽然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因为鸡蛋壳是碳酸钙……你们神主无法辨别出鸡蛋壳?”这也太不智能了。
大祭司:“……”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雪白的胡须被气得微微抖动,拂袖就想离开。
结果李妮妮一只手手疾眼快地揪住了他的袖子,另外一只手抓起鸡蛋就往桌上一磕——
那澄澈的微黄凝胶体,就在大祭司价值千金的刺绣桌布上迸溅开来。
还是个双黄蛋。
大祭司:“……”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恶心的蛋黄,慢慢渗透进桌上的长发,又慢慢透过长发污染了他那雇佣了一百个来自吉尔吉斯斯坦的技艺精湛的老妇人纺织了整整十五天才纺织出的镌刻着神圣瑰丽经文的桌布。
他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劝说自己不要和女人计较。
首先,她是个女人。
其次,这个女人,不管是什么来路,她的确有点邪门,和她计较容易吃亏。
自从她在神殿前露了那一手后,光他自己,就派了三波人去她的房间里寻找那根能“控制雷电”榔头。
这样一个能召唤天神之怒的东西,又有谁不想要呢?
他想要,其它婆罗门贵族也想要。就他所知,零零散散已经有十几波人去她房间踩过点。
但这些人,没有一个回来。
不管是谁,只要进入了李妮妮的房间,就如泥牛入海,连一块完整骨头都没有留下。
他们大陆已经有近千年没有降下神迹,以至于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令人发指的邪术——
这个少女竟狠辣如斯!
表面可可爱爱,私下杀人如麻。
那些婆罗门贵族被李妮妮的残酷手段吓得不轻,这段时间是又给李妮妮送吃的,又给李妮妮送喝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默认是李妮妮抓走了他们派去的人,生怕李妮妮报复自己,几乎是下了血本给她送金银珠宝,华服美食、珍宝古玩、美人美男……
搞得连神殿收到的供奉都变少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敬献给李妮妮的美男,也没有人再出过那个房间门。
他们就像之前派去李妮妮那踩点的暗卫一样,凭空消失了。
大祭司阴沉地看了李妮妮一眼,心中在“邪门”这个标签上,又给她加了两个标签,一个叫“深不可测”,一个叫“装疯卖傻”。
……
深不可测的李妮妮对这一切毫无自觉,她还以为这些贵族就是因为特别热情,才对她如此友好。
她专心地将鸡蛋铺在达玛太子的断发上。
断发依然纹丝不动。
李妮妮有点不耐烦了,对着达玛太子的断发说:“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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