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妮妮立刻转过身,装作在摊子上买东西的样子。
武太郎站在她身后,揽住她的腰,做出一副亲密的模样。
两人看起来就像刚结婚的小夫妻。
等马蹄声远去后,武太郎才松开她的腰。
松开时,手指还轻轻地捻了一下,仿佛在感受那微妙的、柔软的弧度。
李妮妮对他说:“回去吧。”
“嗯。”他也笑着拉起李妮妮的手:“回家吧。”
李妮妮在一个星期后,搬进了新的居所。
就是上次武太郎和杨朵朵集资买的一套小别墅。
因为达摩末罗是土地私有制,武太郎连人家的地皮都一起买来了,现在这栋两层小楼连同他们脚下的土地,都在李妮妮名下。
搬家那天,李妮妮问法缇玛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搬走,如果以后不想再做皮肉生意,她可以帮他们打扫房间,做一点女佣的活,她会付给她薪资。
但是法缇玛想了很久之后,拒绝了。
她是婆罗门下嫁,生下的孩子,是“不可接触者”,在古印度社会里是等级最低的存在,连四大种姓最后一个都排不进去。
她的孩子不被允许踏上王城任何稍微中心一点的地方。
所以她只有在这种破落的贫民区,才能时常见到自己的孩子。
李妮妮听完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和法缇玛结清了这段时间的生活费、房屋租赁费,和她做饭的人工费。
法缇玛拿着钱,眼睛红红地站在门口,看着李妮妮带着一个男人,两条狗,和一具棺材,走向了她无法企及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今日短小
第100章 第四维100
李妮妮在新居里专门弄了一个房间, 给达玛太子停棺。
然后她就把太子给忘到了脑后。
毕竟她每天事情这么多,又要种菜,还要赚钱, 谁又有心情一日按三餐去看一具尸体呢?
于是她一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去见达玛太子。
李妮妮本想让武太郎的赚钱计划停一停, 她先砸钱让他以“□□神官”的身份,进入达摩末罗长老院, 探听和克里希那“谋反”有关的消息, 以及大祭司之前的秘辛。
李妮妮觉得那个已死的神殿大祭司,一定是海森堡的任务者之一。
别问,问就是女人的直觉。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就光东亚人种、身份不明、身上带着迷幻剂和海-洛-因这三条, 虽然不能说毫无破绽, 但也基本能把大祭司石锤了。
只可惜达玛太子把人弄死得有点早。
李妮妮甚至有那么一秒钟怀疑, 达玛太子搞死大祭司并不是一个意外。
而是因为大祭司知道的事情, 远远比苏尔姬妲这些人多, 达玛太子想捂他的嘴。
但是她很快把这个疑虑抛到了脑后。
达玛太子可是一具尸体啊。
他都已经死了,除非他能活过来, 否则参与达摩末罗一团乱麻的政治斗争,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她之前天天给他梳头发、画口红, 甚至还试过帮他染香芋色指甲水,他都没有丝毫反抗,乖得可怕。
这么一具柔弱、可怜、无助的尸体,除了偶尔自保, 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武太郎听到李妮妮对达玛太子“柔弱、可怜、无助”的评价之后, 震惊地看了她许久, 最后默默给李妮妮夹了两夹菜, 希望她清醒一点。
并婉拒了李妮妮想帮他“入朝买官”的想法。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我想在这里,和姐姐两个人永远生活下去,不想再去找什么真相了。”
武太郎给地上两条小狗狗扔了两块肉。
“爱莲和叕题也喜欢和姐姐在一起的,对不对?”
两条分别叫“爱莲和叕题”的小狗汪汪地叫起来,在地上奶声奶气地扑腾。
“……你为什么要叫它们这么奇怪的名字。”李妮妮一言难尽地说:“爱莲我能理解,‘叕题’是什么意思?”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后遗症。”武太郎面不改色地给李妮妮夹了一块羊肉:“以前高考做题目做伤了,试卷‘题目又双叒叕来了’的意思,是不是很亲切?”
李妮妮:“……”
没有武太郎帮忙,李妮妮只好把目光盯上了身边其它人。
她和阿罕的合约其实没有那么久,按理阿罕已经完成了他所有的任务,此时可以离开了。
在他们合同结束的那天,李妮妮把阿罕叫到身边。
“我知道你的种姓是首陀罗,是除‘不可接触者’外,达摩末罗最卑贱的人。”
李妮妮坐在她专门命人打造的小矮凳上,对这个肌肉健壮的男人说:
“白肤色的人天生是高等种族,你们深肤色的达罗毗荼族,天生是最低等的种族。”
“但明明几千年前这块土地原本是属于你们族人,白肤色的人只不过是卑劣的入侵者。是他们翻越了兴都库什山,用战车和骑兵打败了你们了。”
“他们屠杀你们的族人,占有你们的土地,掠夺你们的财富,打压你们的子孙,现在还要用宗教给你们洗脑,让你们从内心承认的自己的卑贱。”
她用“今天晚上吃什么”的寻常语调诱惑这个男人说:
“你觉得自己卑贱吗?”
阿罕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
他棕黑色的皮肤上遍布着汗水,这是他刚刚劳作的证据。
他的手指间满是伤疤,每个指节都粗大难看,这是他长年重活的痕迹。
阿罕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注视着李妮妮细白的手,轻声说:“我不卑贱。”
李妮妮一根手指竖起,在唇上摇了摇。
“不,你卑贱。”
“不管你愿不愿意,弱肉强食就是世界的法则。你的先祖被外邦人入侵,这就是你们的先祖活该,你们父辈是如此孱弱,所以他们活该挨打。”
阿罕跪在李妮妮面前,眼神逐渐沉下。
他默不作声的望着面前还没到自己胸膛高、坐在可爱的小矮凳上、只能仰头看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继续吐出恶魔一样的语言。
“婆罗门可以鲜花满座,但你只能躲在角落里,做着最低贱的清除粪便的工作。甚至你们中很多男人不被允许得到任何收入,低贱种姓的男人想生活下去,只能依靠妻子出卖身体赚钱,或者生下女儿,继续让她为你卖身赚钱。”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世代为奴。”【1】
李妮妮静静地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阿罕说:“因为贵族压迫我们。”
李妮妮:“不,因为你们活该。”
“没有人是活该的。”阿罕黝黑的眼望着她:“主人,你根本不懂人民的苦难。”
李妮妮:“但我知道奴性是怎么养成,就比如你这句‘主人’。”
阿罕抿起唇,跪在她的小板凳前,不说话了。
“没有奴性的人,是不会有主人的。”李妮妮说:“你应该在我试图成为你主人的那一瞬间,就把我杀掉。你要知道,没人配成为另一个人的主人,所有想驯化你的人,都是你的敌人。”
“我查阅了卷宗,婆罗门压迫了你们几千年,你们反抗过几次?”李妮妮平视着阿罕:“是不是只要屠刀不落在自己头上,明天还有一个饼可以吃,就想着一日可以拖一日?是不是总盼着有人为你反抗,只要坐在革命者的身后吃时代的红利,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高枕无忧?”
她眼中又露出了那种佛陀般悲悯而又无情的神色。
“不管你觉得道不道德,狼天生就是会吃掉羊。时间会荡涤一切枷锁,留到最后的只有人性,而人性就是弱肉强食。”
“如果现在,我想把你的眼睛挖去,你能反抗吗?你不能,这就是弱者的可鄙。被欺压不是你的错,被欺压却不反抗,才是你的错。”
李妮妮发现自己的想法,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胆大。
她原本只想着走正常的方式进入官场,但是武太郎不配合,她就只能另辟蹊径。
她必须掌握权利,因为如果不能坐到高位,她就没有办法了解达摩末罗的秘密。
那些与神主有关的、最隐晦的事情,可都垄断在王室和神殿手里。
——她需要一支起-义军。
李妮妮想。
既然不能加入他们,那就从外部打破他们好了。
她知道自己在给阿罕洗脑,也知道自己在炮制战争,但这又怎么样呢?
退一万步说,难道古印度这吃人的种姓制度,不该被推-翻吗?
低种姓的贱民,甚至不能让影子落在高种姓人的身上,他们连走路都要自己带着扫帚,边走边扫掉自己的脚印。【2】
凭什么呢?
他们才是真正创造社会财富的人,贵族可从来不事生产,他们只负责调度、创作和享受。
为了支撑贵族这些奢侈的爱好,贫民一大半收入以税收的方式被王室收割,另外一半则以各种□□目,被婆罗门收割。
女人每日累死累活地劳作,累到子宫从肚子里掉出来,只能把子宫绑在身上,继续劳作。【3】
然后用自己的血肉,去供养另一群社会巨婴。
凭什么呢?
古印度王室常年兵戈,婆罗门两亿个神祇的庞大“神僚”不断拖垮社会。这两个利益体,就像两条巨大的血吸虫,消耗的价值远大于创造的价值。
凭什么呢?
不能让贱民的贫穷,变成永恒的贫穷。这是不公平的,李妮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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