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娇没深想许深的话,她的注意力都在舞团这两个字上面。
她以前就在舞团呆得很开心,现在有机会重来,她当然也想从舞团开始。
但舞团位置调换,整个舞台都要发生很大的变化,舞团内部人员想要变动一次很难得,所以许深说的“很多舞团都在换血”,焦娇直接心动了:“我感兴趣的。”
许深眉头舒展开:“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叫人把这些舞团的资料拿给你。”
焦娇看他要拿出手机叫人过来,赶紧拦住他:“不麻烦师哥了,你能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就很感谢你了,剩下的资料还是我自己去准备吧。”
许深看焦娇很怕麻烦他的样子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想了想,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起的宣传单,“我知道你的选择很多,只是出于私心,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舞团,所以,想厚脸皮一下,请你先看一看我们舞团的招新单。”
许深诚恳的态度让焦娇没办法拒绝,伸手去接:“谢谢师哥。”
然而许深没放手,焦娇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发现他好像看到了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院子上亮起了灯,斜斜的雨丝被光照得好像金色的火星,急速地簌簌坠下,湮没在昏暗中。
那道修长身影站在台阶上,安静地垂眸,俯视着她和许深,绮丽容貌,天生矜贵,没有表情都能让人觉出他的轻慢冷漠,乖乖献出自卑和恐惧。
雨越来越大,院子里的洼地很快积了水,雨滴滴答。
有人在他身后撑着伞,水滴从描着暗金丝边的边缘缓缓流下,映出的画面和她曾梦到过的一幕重叠在一起,焦娇心头一颤,好像从现实穿进了梦境里。
许深放开了宣传单,她的指尖却还是松着的,纸张从她的指间悠悠落到浮着湿气的地面。
焦娇看也没看那张掉落的宣传单,被漫进心脏的不安占据了所有注意力。
许深收回目光,担心地问:“焦娇,你没事吧?”
焦娇没听到许深的提问,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道身影接了身后人手里的伞,从台阶下来,一步步走过来。
他应该在工作途中过来,一身黑色西装,外面的大衣也是黑色,头发梳到后面,过分俊美的五官深邃又冰冷,焦娇看到他将目光落在许深身上,后背有些发凉,下意识要拦住他,而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许深一眼,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接着低下身,整直袖口微微向上,露出估算不出价格的钢表,修长手指将地上的宣传单拾起。
焦娇还是叫不准他的阴晴,紧张地看着他。
雍烨低眼看着宣传单,指尖抚过纸面沾的一处脏,没再看内容,将它递向焦娇。
不一样。
和她梦里不一样。
梦里的人高傲到极致,不可能在另一个人面前低下自己的身子,帮他们捡什么东西,更不可能亲自擦干净一张对他来说毫无价值的宣传单。
他不会因为她和别人接触就对那个人做什么。
也不会生气惩罚她。
那只是她的梦,焦娇深吸了一口气,湿润清新的空气让她脑袋清醒了许多,抬手接过雍烨递给她的宣传单:“谢谢。”
虽然分清了现实和梦境,但焦娇心里还有些忐忑残存,眼睛没离开雍烨,而雍烨似乎没有留下来的想法,把手里的伞给她:“我在里面等你。”
说着,他就要往室内入口那边走。
那边有段没有遮挡的小路,虽然路不长,但他把伞留给她,一定会淋雨的。
焦娇伸手勾住他的袖口:“等一下,我们一起走。”转头看没再说话的许深,想跟他告别,突然意识到,许深也没伞。
那他们三个一起打伞吗?
焦娇只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好怪。
许深倒是不急着回去:“师妹,你不介绍一下吗?”
他的话音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看着雍烨的目光也有些勉强,这都是普通人面对上位者的真实反应,纵然他很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自幼练舞练出来的身段,在天生矜贵的雍烨面前似乎也没了俊逸清高的感觉,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被比得更加平凡。
平时在舞团也算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但在雍烨面前,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滤镜,瞬间黯然失色了。
没有人比许深更能体会这种被对比出来的差距,有些不甘心地抿了下唇,冲被他问住的焦娇笑了一下,咬重了音:“这位先生看起来有些眼熟,是师妹的什么人吗?”
“是……”焦娇攥紧了手里的宣传单,看向雍烨。
她应该怎么介绍他啊?
老,老公吗?
会不会让他觉得肉麻恶心啊?
随着焦娇的沉默,许深像是找到了某种自信,后背慢慢挺起来,看着雍烨的笑意也更深。
雍烨再高高在上的又怎么样?
焦娇还不是不愿意跟别人承认她和他的关系?
哦,不,她和雍烨的关系也只是雍烨的一厢情愿而已,虽然别人都觉得是焦娇高攀雍烨,但他很懂焦娇,她和他一样,都是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她会和雍烨在一起,只是被雍烨强迫。
许深眼底的得意没加掩饰,雍烨自然看得见,他依旧平静,对上许深的眼睛,刚刚还有些发飘的许深被这寡淡稀疏的一眼看得遍体生凉,刚端起来的架子又哗啦倒下,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雍烨没再看许深,看向焦娇,眼里似乎还是漆黑一片,却莫名多了种被驯服的静感,清冷的声音淡淡:“不用介绍,我什么人也不算。”
许深唇角微动,眼睛又亮起来。
他不算是主动的人,所以在舞院的时候,就算他第一次和焦娇同台,就对她有了好感,也没有贸然行动,也幸好他没有这样做,因为没多久,他就见识到随便靠近焦娇的人的下场。
在他的认知里,人是不可能会那么疯那么残忍,就算是少数的反社会人格,这个世界的法则也不会允许那种人那么做,至少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做。
雍烨刷新了他的三观,也让他第一次意识到阶级的差距有多么分明。
在雍烨那样的人眼里,他们不过是蝼蚁,想玩弄就玩弄,想毁掉就毁掉。
许深不觉得雍烨有多在乎焦娇,像那样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爱,对焦娇只是一种对宠物对玩具的占有欲而已。
但偏偏这种人可以拥有焦娇。
许深一开始不知道雍烨长什么样子,他也不屑去网上搜寻他的信息,心里想象的是一个丑陋邪恶,满身油脂和铜臭味的形象,直到某天,他从他打几辈子工也不可能买得起的豪车车窗窥见里面的人,才知道,雍烨外形竟然如此出众,矜贵的气质如此高不可攀。
许深感到更愤懑不平。
凭什么这个疯子可以拥有一切?凭什么他可以理所当然地睥睨众生?
不平衡的心理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渐弱,直到今天,直到刚才,许深看到雍烨,心里还是拧着劲。
许深不清楚傲得跟什么似的的雍烨怎么会承认他对焦娇来说什么人也不算,许深只觉得很爽。
雍烨可能连他许深是谁都不知道,但他是焦娇的师哥,而他连让焦娇向他介绍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许深心里冷笑,这位无法无天的暴君怎么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宣告主权,无论谁离焦娇近了,就用他的特权把别人碾死了呢?
许深看向焦娇,等她确认雍烨的回答:“师妹?”
焦娇轻咬着唇,把她想好的那个回答咽了回去,雍烨都那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含糊地点点头,拿起伞看了看:“师哥,如果没别的事情,我想进去了,这个伞应该能打下三个人吧?”
本来焦娇还觉得她和雍烨跟一个外人一起打伞的画面会很怪,但雍烨都说他什么人都不算,也就是和她没什么关系,那她和一个没什么关系的男人还有一个不太记得的师哥一起打伞也没那么奇怪了。
反正大家都不熟。
焦娇准备打开伞,一只漂亮的手温温将伞柄拿过去,如玉的手指蜷起更显得齐整好看,指间的戒指款式简单,和冷白的皮肤组成一件极其完美的艺术品:“我来吧。”
许深再飘,也不至于以为雍烨会替自己打伞,也就没往伞下面走,不想,那位以前看都不看一眼他们舞院学生的权贵竟然看向他,好像也像焦娇一样把他当做了师哥,谦和温缓地询问他:“你不一起吗?”
许深微微睁大眼,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有种比刚刚更强烈的爽感涌上心头。
雍烨给焦娇打伞他都觉得难得,还要给他打?
金字塔塔尖的特权者竟然像他的保镖一样伏低做小给他打伞???
许深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也成了踩在高处,可以俯视其他人的那种人了,正要挺着胸优雅地享受雍烨的服务,却听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下来电显示,是舞团领导的电话不能拒接,只好遗憾地冲焦娇摆摆手:“你们先进去吧,我还要打个电话。”
“好,那我们有机会再见。”焦娇挥挥手里的宣传单,跟着雍烨往前走,走了几步,小声问,“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情吗?”
刚刚他说什么人都不算的时候,还在想怎么不那么肉麻地表达,他们结婚了的她都懵了。
难道他觉得她丢人,所以不愿意让师哥知道他们的关系?
雍烨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却很有耐心:“你现在打算重新跳舞,以后和他们可能都在一个圈子里,让他们知道你和我有关系,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焦娇轻轻地啊了一声,这个她倒没想过,以前她就是个小孤儿,除了从不露面只远程资助她的慈善家,也不认识像雍烨这样有资源也有钱的人,从来都是靠自己,不可能有人看别人的面子给她开后门,所以没有过这种顾虑。
虽然她以前遇到的舞团领导都很执着于本业,不屑于搞其他有的没的,但一个舞团涉及的关系也不少,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在知道她有这么个老公以后不动其他心思。
而且就算没人看雍烨的面子给她走关系,其他人知道她有这个资源,难免也会猜测她是靠自己的实力,还是靠雍烨取得成绩的。
焦娇就想安安静静地跳舞,不想被其他事情分散精力,这样的话,的确不让别人知道她和雍烨的关系比较好。
焦娇领会了雍烨的意思,弯起唇:“谢谢你呀,我都没想到那么多。”
雍烨声音很轻:“这也是别人教我的。”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脆响,焦娇没听清雍烨最后说了什么,她也没追问,换了个问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雍丞恩说今天有一个妈妈,还要找一个爸爸。”
焦娇眨眨眼睛,每个字她都能听懂,怎么连起来她不理解了。
这个回答的意思还是雍丞恩,也就是丞丞小魔王跟焦娇解释的。
原来缪缪跟其他小朋友说,她是她今天的妈妈,跟其他小朋友炫耀了半天,大家都表示很羡慕缪缪今天的妈妈很漂亮,但也有小朋友提出疑问,怎么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缪缪本人并不觉得今天只有一个妈妈是件多么伤心的事情,可小魔王看不下去,一定要给缪缪把今天的爸爸配齐了,在小天才手表有限的通讯录里翻了半天,在众多候选人中最终选择了雍烨。
雍烨淡淡看向在死亡边缘溜跶了一圈的小魔王,小魔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得意地给缪缪看他帮她找的爸爸。
缪缪刚看到雍烨的时候,差点就暴露了她之前见过他的“秘密”,还好她反应快,漂亮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开始演戏,装作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大哥哥一样,对雍烨赞不绝口,很骄傲地拉着焦娇和雍烨给小伙伴们看。
小魔王看缪缪高兴,他更高兴,还很嘚瑟地用眼角一直瞥和缪缪一起跳舞的搭档。
焦娇被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团子逗得不行,她是很愿意配合他们胡闹的,但没想到,雍烨竟然也会和他们一起“过家家”。
缪缪胆子大,别的小朋友不敢随便靠近收着气势,但还是让他们觉得恐怖的雍烨,只有她毫无忌讳地围着雍烨转,大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跑到老师身边说了什么,又哒哒跑回来,踮起小脚脚,戳戳雍烨的袖子,示意他她有话要对他说。
焦娇看了下小团子和雍烨的身高差,周围又有点吵,感觉他们沟通有些难度,正要过来帮忙把小团子抱起来,就见雍烨蹲下身,迁就缪缪的身高。
神情和声音还是冷冷的,但因为这个姿势,落在他身上的舞台光都显得格外温柔:“怎么了?”
“缪缪想和今天的麻麻粑粑拍今天的全家福!”小团子说出诉求,另一只小手指了指对面拿着拍立得,准备就位的老师。
“那要问你今天的妈妈愿不愿意。”雍烨看向旁边的焦娇。
焦娇没想到雍烨会用缪缪的称呼叫她,觉得又好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缪缪从雍烨的话里get到了麻麻粑粑的地位关系,看向焦娇,星星眼放射:“缪缪今天的麻麻,可以吗?”小胖手对在一起,认真恳求,“拜托拜托。”
焦娇看着看向她的一大一小,暖光下,他们就像一张温馨又养眼的家庭照。
焦娇点点头,也跟着演起来:“好吧,那我们就拍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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