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顾舒容以为是顾亭远的同僚, 便没放在心上, 应道:“哎, 多谢您告知。”
“我一开始以为他走错门呢。”婶子很热情, 站在大门口看小孙女玩耍, 又说道:“他说是给一位顾夫人送礼。我心想, 你们家也没有姓顾的夫人啊?小容倒是姓顾,但小容是顾姑娘啊。”
噼里啪啦的一口气说完,婶子才意识到什么,脸上有些尴尬。
顾舒容过年都二十八了,哪有年纪这么大的姑娘。她不该提这茬。
但顾舒容却微微一愣,脑中浮现一个猜测。她脸上笑意微敛,倒是敬重地道:“多谢婶子提醒我。我们才到家,要收拾一番,咱们得闲了叙话。”
“哎,去忙吧,去忙吧。”婶子见她没生气,连忙说道。
马车停在家门口,顾亭远和陈宝音正往家里搬东西,兰兰也一趟趟搬运着。顾舒容加入进去,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
“雪化了大半。”兰兰脆声道,指着院子四角,“只有角落里还存着些,很快就能打扫干净。”
陈宝音看了一眼,却道:“扫什么扫,过两日自己就化了。”
过完年回来,家里事情多得很,哪有工夫扫院子。
顾舒容还在想着刚才邻居婶子说的“张家人”,闻言便道:“既如此,不扫也罢。堆在角落里,晶莹剔透的,倒也好看。”
兰兰和顾亭远都无所谓。不过是小事一桩,扫不扫都不打紧。
一家人是晌午到的,随便吃了些饭食,便整理打扫起来。忙到傍晚,终于落定。
晚饭是肉饼与面汤,切了一碟咸菜丝,一家人坐在屋里吃着,角落里点着炭盆,倒不寒冷。
“咱们租的院子,三月底就到期了,这段时间咱们打听打听,哪有宅院出售。”陈宝音说道,“我算过账,咱们家现有的银钱,足够买一座跟现在的院子差不多的。”
顾舒容一听,家里有银钱置宅了,自是惊喜。不过,她疑问道:“既如此,为何不问问房主,这座院子卖不卖呢?”
住了这段时日,顾舒容心里很喜欢这个院子。四邻友善,治安很好,环境宁静,住着很是舒服。
“小了些。”陈宝音打量一圈,说道:“我想种花,都种不开。”
闻言,顾舒容没有再说什么。这到底是弟弟和宝音的家,他们两个拿主意就是。
只是,她心里想着,若是搬了家,那少年还能找到此处吗?
她还收着他许多东西,怎样还给他?
脑中浮现出少年躺在柴堆中,浑身是血,犹如受伤凶兽一般的神情。又想起他去参军,笑得吊儿郎当,浑然不把性命当一回事的样子。
次日,顾亭远收拾齐整,去翰林院了。
陈宝音在翻看读者们的信件,并挑了几封言之有物、夸得动听的回了信。
顾舒容带着兰兰去找中人,打听房屋买卖的事。并拜托了邻居们,有亲友变卖屋舍,可以跟他们提一提。
转眼过去三四日。
这天,顾舒容买菜回来,远远便瞧见家门口竖着一只脏兮兮的口袋,比膝盖还高,粗墩墩的。
谁在他们家门口放了只口袋?顾舒容加快脚步,走过去。
口袋上放着一封信。上书,顾姐姐亲启。
看见这句话,顾舒容一愣,立刻拿起信,抬头向四周张望去。
但四下里都是熟悉的人,并没有那张好看得出奇的年轻面孔。她皱紧眉头,提声道:“你出来!”
有邻居见了,便问她:“你叫谁呢?”
“我……”顾舒容咬唇,有些懊恼。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个亲戚。”她轻声说,“跟我们闹了别扭,送了东西来,却不肯出来见我们。”
那邻居便道:“原来如此。”
“嫂子见了吗?有没有人来,在我家门口放下东西。”顾舒容忙问,“是个少年,不对,是个青年,长得高高的。”
那少年,去年瞧着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有些稚气。过了一年,当是长大了,算不得少年了。
“你这样说,我倒是依稀瞧见过,那人生得极高,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哎哟,这么冷的天,他连棉袄都不穿,这么禁冻呢?”
顾舒容听了,顿时又生气又着急,不禁攥紧了信封。这人,是作死吗?
远处,墙头上缓缓隐去一颗头颅,正是张瑾若。
他摸摸脑袋,嘿嘿一笑。
见她?倒是不必了。他知道她好好的,并不是被休回家、和离回家的可怜妇人,就足够了。
见了面,她少不得要数落他,说不定还要他把那些东西都拿回去。他往哪里拿?如今他连个家都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了他,全是浪费。
手长脚长的张瑾若,跳下墙头后,就准备结束探亲假,回边关了。只不过,还有件事没办。
他绕了两条巷子,来到一户院门前,见上头的锁撤下了,便知主人家回来了。擦了擦拳头,走上前。
“咚咚咚。”
“谁啊?”
方晋若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年轻人,询问道:“你是?”
“是方公子吗?”张瑾若客气地问。
“我是。”方晋若答道,“不知小兄弟是?”
张瑾若没回答。他长臂一伸,一把将方晋若推进去,大步迈进门槛,反手关上门:“你爹!”
拳脚落到皮肉上的声音,混合着被堵住口的闷哼声,从门内传来。
一刻钟后,张瑾若走出来。
他把院门一关,拔腿扬长而去。随着他的走动,几滴鲜血从他的拳头上落下。
良久,方晋若才爬出来,鼻青脸肿,几乎辨不出来本来面目:“救命!来人啊!我要报官!”
没几日,顾舒容跟邻居们一起择菜时听说,附近有个读书人被打了,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歹徒堂而皇之地进了他家,将他毒打一顿。那读书人报官,可是根本没抓着人。
“是什么人,如此凶恶?”顾舒容听了,不禁有些担心。他们居住的这块,一向治安很好,怎么忽然有歹徒出没?
“不晓得。”大婶摇摇头,撵退缠过来要抱的孩子,说道:“不过啊,我听说是仇家寻仇,行凶之人先是问他姓名,问完才打的。”
顾舒容听了,便松口气。仇家啊,他们在此没有仇家,应当不会被打上门。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在院子的租约到期之前,他们相中了一处宅院,离此处有些远,但价格、地段、宅子格局都很好。
掏出大半家财,办理了房屋买卖手续,又慌慌忙忙地花了几日工夫搬家、拜别邻居们,迁入新居。
陈宝音很喜欢新家,院子大了近一半,看着便心胸疏阔。
“咱们种些花草,种些果树,给黄豆和金橘盖个窝。”她在院子里溜达着,说着安排。
顾舒容笑道:“好。过两日,咱们打听打听花鸟市场,去买些花苗来。”
江妙云等人知道陈宝音搬了家,都送来乔迁之礼。
“还行,不错。”打量着屋舍和庭院,江妙云轻轻点头,没露出异常来。
她才知道,陈宝音之前住的那座寒酸的院子,居然是租的!她那时候,连寒酸的院子都买不起!
唏嘘,感慨,都只在心底。去年冬天,江妙云嫁了人,如今也沉稳了许多,不会再轻易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是吧?”陈宝音听了,脸上露出笑意来,“比之前那个院子宽敞许多,我很喜欢。”
“不仅宽敞,瞧着也更精致些。”江妙云打量道。
正说着话,又来了客人。
“顾夫人,忙着哪?”一团笑意的喜公公带着几名小太监走了进来。
陈宝音惊讶不已,上前道:“喜公公,您怎么来了?”
“皇上和娘娘听闻你们搬了家,差奴婢来瞧瞧。”喜公公笑着说道。打量一圈,他说道:“这座院子可比之前那座宽敞些。”
陈宝音便笑道:“我也正是看上这一点。”
说着话,几个小太监便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喜公公道:“皇上和娘娘赏的,叫你们摆屋子用,免得太寒酸了,丢了朝廷官员的脸面。”
“谢皇上、娘娘赏赐。”陈宝音忙跪地谢恩。
江妙云在一旁听着,心里止不住的惊奇。
谁能想到呢?陈宝音她还有这造化。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一回回的赏她东西。如今这京城里头,再没有人敢瞧她不起,哪怕眼高于顶如崔如卉、许兰心等,见到她都客客气气的。
“都在这了。”这日,顾亭远将一个盒子递给姐姐。
顾舒容接过来,打开。看着里面的银票和一块块银锭,她叹口气。
“你别问。”她合上,抬头说道:“就当是个不争气的亲戚。”
顾亭远点点头,缓声道:“好。”
“这些银两,能买下那座宅院吧?”顾舒容犹豫着,问道。
“倘若不够,我与姐姐添一些。”顾亭远说。
顾舒容狠了狠心,说道:“若是不够,便把那根老参卖了。”既是给张瑾若置办宅院,就用他的东西来抵!
“那根老参,市面上难见,卖了可惜。”顾亭远说道,“不若咱们出银子,就当是卖给咱们家了。”
顾舒容一想,是个好法子,抱紧钱盒,点点头:“行。”
她到底是想把那座宅院买下来。
一是住着好,舒服。二是,她给张瑾若留的地址,就是那座宅院,他们搬了家,以后还怎么找到人?
张瑾若在她这里的东西不少,除却去年送来的老参等,今年送来的那个矮墩墩的口袋里,装着皮草、珠宝、香料等,都是值钱的物事。
他是个能干的本事人,就是手松,留不下银子。便是能活着回来,怕也穷得叮当响。
顾舒容得了他的信任,不想辜负这份信任,索性给他置办一座宅院。日后他回来,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穷,也不会睡大街。
第139章 有喜
四月上旬, 徐琳琅生下一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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