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位香客皆是识礼之人。
男香客话少,客气应对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张嘴说话,女香客则要更活泼些。
“小女在此叨扰多日,其间常给寺中的厨僧添麻烦,还望主持见谅。”
“女施主莫要客气。”
常人来捐香火,大多是因人生困顿,遇上棘手之事,要主持指点迷津。
面对眼前的二位香客,主持难免也要主动赠几句谏言。
年迈的主持缓缓盘了盘手中的佛珠,轻捻着长落至胸口的胡子,对眼前的女子轻缓道了一句,
“无论女施主心中有何所求,近期皆能如愿以偿。”
!
若说阮珑玲所求,那便是成功去父留子!
主持此话的意思是?她定能成功怀胎了?!
“多谢主持吉言!”
阮珑玲满面惊喜,眸光发出异样的光亮来。
此时站在车架前的阿杏走上前来,道商行的生意上有些琐碎要处理,阮珑玲只得屈身福了福告别,先行踏下了石阶。
直到女人走远了,面对眼前的男人,主持眸光微变,透出些睿智的光芒,
“施主乃世间一等一的极贵命格,原是可以福寿双全,安然终老。
可惜…施主杀业太重,常有冤魂阴鬼绕身,好在施主命格极硬,元阳之气极甚,倒也能压制得住,只不过……
在姻缘上,难免要受些波折。”
“□□。老衲会为施主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日夜诵经祝祷,盼着能为施主消解一二。”
杀业太重,李渚霖认。
可若说他的姻缘……会遇波折?
这便是荒谬之谈了。
只要他愿,试问祁朝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女、番邦属国的公主……会不愿嫁给他为妻?
饶是欲夺臣妻,巧取豪夺……只要他想,绝无人敢逆。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是他得不到的呢?
李渚霖扭头,将眸光落在马车前那个笑眼熠熠的黄衣女子身上…
更何况,他有生以来,这个唯一生了几分欲意的女子,此时此刻正如飞蛾扑火般对他投怀送抱。
她这般上头。
想来这辈子定非他莫属。
是绝不可能舍得与他分离的。
李渚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主持的话在他看来,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他对什么长明灯、什么祝祷确有些无动于衷,只微点了点头,随意应对了句,
“那便劳驾主持了。”
拜别主持之后,二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马车,缓缓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前行,直至消失在了山林的尽头。
林中景色秀美,鸟语花香,阮珑玲原还有些兴致看山观景,可这兴致未维系多久,就被十八弯的山路饶得头晕,颠簸之下困乏不已,斜斜倚在李渚霖的肩上,沉沉昏睡了过去……
李渚霖垂头望着她娇憨的睡颜,唇角上扬,取过身侧的薄氅,轻盖在了她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得耳旁传来一句,“到了。”
马车顿停,由车前的塌凳上,一前一后走下来对极其登对的男女,使人不禁眼前一亮。
眼前是一片峡谷丛林,溪瀑纵横,宛若人间仙境,空气中似有白色的轻烟薄云,使一切都变得氤氲朦胧,耳中由远及近,传来潺潺水声。
一个堆着满面的笑容的小厮迎了上来,殷勤道,
“想必您二位就是今夜下塌熏水舍的贵客吧?”
“这片温泉虽多,但大多都是合浴。
可熏水舍乃独户温泉,位置处于瀑布最高处,放眼望去,那景色叫一个绝美!层峦叠翠、林木苍翠!
且咱院中那几汪温泉,都是水质一等一的温热泉眼,二位舟车劳累,定是乏累了,待会儿泡一泡,定能给二位一个舒适的体验。”
小厮颇为机灵,这些话说得极其顺溜,一听便知是对着不同的宾客说过无数次。
阮珑玲原并不知王楚麟会带她去何处,原以为只会去处普通农舍,谁知他竟带她来泡温泉了!
确实是个惊喜!
李渚霖瞧她眸光发亮的模样,不禁问道,
“怎么?你以前竟未来过此处么?”
俞源村离扬州不过几十里,是出了名的世外桃源,不仅风景如画,温泉更是满祁朝都闻名,阮珑玲自小在扬州长大,理应对此处极为熟悉才是。
“以前家中困顿,饭都吃不饱,哪儿有闲钱消遣?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便愈发分身乏术了。”
女人的声音极轻极淡,鬓间的碎发微乱,浅笑着回答着,仿佛那些自小历经的苦难都消解于无形。
坚韧,勇敢,乐观,柔美……这些特质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渚霖不禁歪头望她,眸光深暗。
“客官首次来,就能选择咱们熏水舍下塌,眼光定是极好的!”
“泡了咱们熏水泉的温泉,不仅可以解疲消乏,还能活络筋骨、美颜养肌、活血润肤……
甚至还能有助怀胎、得获喜脉呢!”
小厮这些话,就有些自吹自擂,夸大其词的嫌疑了。
可身侧的女人听了之后,好似觉得异常逗趣儿,掐着手帕抬至嘴边,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李渚霖将指尖微微一抬,示意云风,
“赏!”
云风上前几步,将个分量不小的香囊塞至小厮手中。
小厮掂了掂重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态度愈发殷勤,将二人引至了下塌的院落之后,立马去厨房中给这两位出手阔绰的贵客安排膳食去了。
院落极其宽阔,假山流水高低错落有致,在不影响居住体验的情况下,极大程度保留了石岩、活泉的天然地貌……野趣十足,又十分温馨。
阮珑玲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口中连连道着称赞之语。
李渚霖不禁问了句,“有这么喜欢么?”
能不喜欢么?
此等钟灵毓秀之地,可是她享男女欢好、去父留子之地!
阮珑玲闻言,脚步轻快地穿过温泉池子,行至男人身前,踮起脚尖往他面颊上轻轻一吻,浅浅撩拨了一句,
“比起这院子,更喜欢楚麟哥哥。”
!
这个女人,是在玩火!
若是寻常女子这般,他定会觉得行迹轻浮,可阮珑玲每每这般主动示好,他却莫名觉得异常受用?
李渚霖喉头一滚,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反而略微冷声道了句,
“巧舌如簧。”
二人用过膳后又各自休整安歇了一番……天色渐晚。
空中那最后一抹橙红色的斜阳,隐在山巅后彻底消弭不见,暗黑的夜幕登场,遮住了天幕。
来了此处,自然是要泡温泉的。
可两个人来的,没道理一个人泡。
此时李渚霖正坐在正房的床榻之上,身侧静置着两身用于遮身换洗的丝质浴袍……
他在等。
等阮珑玲来寻他。
此地亦是山林,远处亦有狼啸,她定会如昨晚一样,寻上门来求他庇佑。
然后他便可以顺势而为,与她一同共浴……一同…欢好。
可等整整了半个时辰,大开的门槛处却依旧不见抹倩影踏入。
良宵何其苦短?
她理应知道今晚会发生些什么的。
她分明之前那般热烈主动的。
今晚她难到不是应该主动上前纠缠勾|引,然后他再半推半就么?
怎得事态的发展,偏离了他预料的方向?
他素来波澜不惊的心境,竟因个小小商女,生了波涛?
罢了。
倒要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李渚霖腾然起身,带了几分急躁,大步流星踏出了正房,朝一侧并未熄烛的侧房寻了过去……她竟不在?
那定是在院中!
李渚霖蹙了蹙眉头,转身朝院中寻去,这院落甚大,光温泉池子就有十余个,向上蒸蒸氤氲的热气,原就使人视线不清,再加上错落的假山、林木遮挡,愈发不好寻人……
他先是寻了西南角的几处池子,然后又行至东南角的那几处温泉,皆寻人未果!
那个心机叵测的女人,究竟在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