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觉得陈五娘说得对,纷纷附和,把宋罗氏羞的不行,灰溜溜的走了。
……
随着太阳落山,天就要黑了,陆彦生和陈五娘受邀去许家吃饭,于是六夫人先回陆宅,他俩在县城住一晚。
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了,夜幕降临。
干草上面垫着干燥的树枝,柴禾,一瓢一瓢的桐油被浇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0章
被桐油淋透的干柴遇到火星, 呼啦一下就卷起金色的火焰,火如水般蔓延,不一会就成了一条火龙。燃烧产生的噼啪声、热辣的温度、焦灼的空气瞬间包住了陆家酿酒坊, 危险的气息在迅速弥漫。
火是从酒坊后院的墙根下烧起来的, 一墙之隔的院里堆放着干柴、煤炭等熬酒的燃料,还有很多杂物,酒坊的地窖中有数不清的酒水,仓库里存放的是一担担粮食,火势一旦变大蔓延成片,危及粮仓和酒窖, 那么损失将不可估量。
“大爷,这多可惜啊, 里头的酒、粮食都是好货呢。”
点火的伙计按照主子吩咐做完了活, 走到远处的阴影中, 站在大爷身旁,看着火光心疼起来, 这烧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呐, 成千上万的银子, 是他做几辈子伙计都挣不来的数。
“哼。”大爷皮笑肉不笑:“你懂什么!”
他自然知道酒坊的价值, 酒坊是块大肥肉, 大爷做梦都想啃两口,可惜酿酒坊只在老七老二手里打转, 他一直没有机会染指。而这次纵火, 他的目的也不是毁了酒坊,而是用火来生乱, 乱了才好下手。
伙计摸摸脑袋, 没敢吭声, 主子的命令只管照办就是,他刚才已是多嘴。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附近的居民提着水桶、水盆闻讯赶来。
“走水了,快救火啊。”
“用雪垒,拿铲子!”
酒坊里的伙计和附近的居民一起灭火,酒坊后面是条未完全结冰的河,院墙内外有防火的水渠,大爷领人放的这把火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成不了势,他要是真想烧了酒坊,需要有人里应外合才可以。
周围越来越嘈杂了,大爷对伙计道:“走吧。”
两个人逐渐消失在黑夜中,伙计边走边问:“咱们去饭馆吗?”
大爷往陆家饭馆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可惜房屋街巷阻挡了他的视线,他又看看漆黑的天空,除了酒坊所在的方位泛起红光外,其余都是一片浓稠的黑。老七今夜八成宿在饭馆的客房里,大爷下了狠心想要取他性命,买通了一个饭馆伙计一起放火,但看情形,饭馆的火没烧起来。
“不去了,回家!”
伙计追在大爷屁股后面:“这么晚了,路上还有雪,大爷何不在县里歇一宿再回呢。”
“我自有打算。”大爷步履匆匆,他必须赶快回到安山村家中,因为再过一会儿,麻五带着他的兄弟们就要到了,土匪会趁乱打劫酒坊,他为了避嫌,还是尽快回家为妙,不过,和土匪合作的事情是最高机密,大爷没人告诉任何人。
……
夜深了,陆家饭馆。
走廊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陈五娘睡的迷迷糊糊,她睁开朦胧的睡眼,见陆彦生已经坐了起来,点燃了蜡烛。
“怎么了?”陈五娘嘟哝着问道。
“不清楚,待我问一问。”陆彦生答,话才落音,叩门声响起,是护卫的声音:“七爷,刚才抓到了一个人,鬼鬼祟祟,已经抓到柴房了,您看如何处置?”
陆彦生沉默了一会:“将他带到楼下,我要问话。”
陈五娘侧耳细听着 外面的嘈杂声已经变小,她抓过外衫披在肩上坐起,陆彦生走近对她说:“没什么大事,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
“我和你一起去。”小娘子攥住相公的衣袖。
陆彦生知道自家小娘子是个闲不住的,摸了摸陈五娘的顶发:“好。”
二人穿戴整齐到楼下时,被抓的伙计已经被摁在那里瑟瑟发抖,邵芙推着吴运安也在,陆彦生和陈五娘穿戴衣裳的片刻功夫,邵芙和吴运安问了那伙计几句,邵芙很会套话,基本上把伙计要做的事情给套了出来,不必由陆彦生来问了。
“七爷,七夫人,这人好大的胆子,他受人指使今夜要纵火,幸好巡夜的人眼尖心细,不然这贼子就要酿成大祸!”邵芙见主子从楼上下来,赶紧快步走来道,邵芙一脸的气愤,水火最是无情,若大火烧起来,最危险的就是伤还没好全的吴运安。
陆彦生和陈五娘脸色俱是一变,陈五娘是震惊和生气,而陆彦生则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眼底的震惊飞快变成平静,只不过这平静中透出一层渗人的凉意。从大夫人回娘家要了两车桐油,到油的去向,一切都在掌握中,陆彦生通过大爷的种种举动大概推测出了他的计划,他的大哥,他的手足兄弟,心心念念的要取他的性命,要夺走三房的财产。
半个时辰前,陆彦生对大爷还有一丝丝微弱的怜悯,那么在听到伙计一五一十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时,陆彦生的心彻底沉下去,最后一丝柔软也淡然无存,他的心变得很硬,除了对她的娘子留有温存外,所有的犹豫和同情都没有必要。
邵芙气的手指发颤,厉声问那伙计:“你要说实话,如有半句虚言,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伙计发着抖弱声道。
邵芙看了陆彦生和陈五娘一眼,两位主子坐在掌柜的搬来的椅子上,前者满脸寒霜,后者气的面色微红,但没有人阻止她问话,邵芙是七爷夫妻的心腹之一,对陆宅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知晓七八成,大房大爷和他们七爷的矛盾,她心知肚明。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老实说。”邵芙把语气放缓,没有了方才的压迫感,她甚至半蹲下来平视着那伙计:“你今晚要做什么,谁指使你做的,有不有证据?”
“是我的一个同乡指使的,他让我运了几桶桐油进来藏在柴堆里,说晚上听他信号,我在里面……点火,他们在外放。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说事成以后还有二百两,不过,今晚上我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他说的信号声,我在院里多逛了几圈,就被巡夜的给发现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请七爷七夫人开恩,我可以将功折罪!”
“一开始我信不过这个同乡,怕他骗我,所以收了钱以后我偷偷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进了一所宅子,我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看见大爷和他一齐走了出来,大爷一边走还一边吩咐他话。”伙计道。
这伙计说完,就紧紧抿着嘴唇,神色紧张的看看邵芙、陆彦生和陈五娘。他虽然没有将事情挑明,但是这串话说完后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放火这事情的幕后主使是大爷。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一切,若七爷不信,他就又多一层胡乱攀扯的罪名,于是伙计添补道:“千真万确!不信我带七爷您去看那宅子!”
一语毕,没有人说话,周遭安静的仿佛呼吸声都能被听见,陆彦生轻轻地掀起眼皮,嘴唇微微向下撇了一点,像个极淡的微笑也像嘲讽:“我不亲自去,周管事会与你同去。”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只有坐在他身边的陈五娘能察觉到陆彦生的异常,他的手不自然的抖了几下,陆彦生在做心理斗争,至少在今年夏天,大哥还是他的亲人,不像五爷早有嫌隙。陈五娘微微侧身,将手隔衣搭在他的手臂上,轻轻的动作带着小娘子细腻的温柔。陆彦生翕动着鼻翼:“因果报应,过不在我。”
他这话说的很小声,陈五娘并没有听清楚,陆彦生让众人散去。经过刚才的闹剧,他俩的瞌睡虫都跑走了。
“相公,外面又下雪啦。”陈五娘道,她手指向院子,陆彦生和她一块扭头看去。
只见屋檐下挂着灯笼,烛光映照下雪片如金箔般簌簌而下,漂亮的飞扬着。二人走近几步,静静的看雪落下来,陈五娘是爱说话笑闹的,此刻却很安静,头微微歪靠在陆彦生的肩膀上,她能感觉到旁边这个男人心思有点沉重。
过了一会,陆彦生朝天空伸出手,很快就在掌心积起晶莹的一层雪,雪贴着他的肌肤,风刮过他的指尖,冰凉凉的。
“陈娇。”陆彦生低语:“方才我有些不忍,只有一点,紧接着就是报复的快意,好比猛兽嗅到了血腥味,心痒难耐,有一刻,我都认不出自己了,这样是不是很恶毒?”
大爷太过老辣狡猾,这回大部分事情都是陆彦生在安排。
陈五娘从怀里掏出手帕,看着陆彦生的眼睛郑重地说:“没有,这是我们迫于无奈的反击,相公不要太放在心上,只要你的心还在,你就不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你不是常常说‘不忘初心,必果本愿’嘛,这句话我可记得牢呢。”
和陆彦生相比,陈五娘的经历与心思都更加简单,陆彦生轻笑着看自家小娘子,心思单纯,目标笃定,珍惜身边的好,打击身边的恶,这就是他的娘子,也是她的这份简单带他走出从前的阴霾,想的太多心思越重,且多是无用的乱思,有什么用处。趁着陆彦生发愣的空当,陈五娘已经用手帕将他掌心的雪擦干净了。
“雪看够了,咱们回房去吧。”她说。
陆彦生往门口扫了眼:“好……”他正想说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初心时,门外骤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这一次的动静比刚才的还要大,是酒坊的伙计:“不好了!酒坊着火了!”
邵芙刚才去安顿吴运安了,动作稍微慢了些,等她出来时陈五娘和陆彦生已经坐上马车往酒坊而去。她赶紧叫店伙计再套一辆车,然后跺了跺脚,复又进屋叫吴运安起来。
“没想到这是一出连环计,太歹毒了!”邵芙气的脸色涨红:“幸好……”
说道这里,她突然若有所思起来,吴运安打了个呵欠,和她想到了一处:“不急了。”
陈五娘和陆彦生的车走到半路,便在一个大路口遇见了衙差,赶车的护卫解释说主家的酒坊着火了,他们为了救火才犯了宵禁,请他们放行。
“可是陆氏酒坊的主家?”护卫高声问道。
话音刚落,马车的帘子掀开,陆彦生探身点头颔首,满脸紧张地问道:“怎么?官爷何有此问?”
“我们接到密信,今夜有土匪进城劫陆氏酒坊,县太爷早早做好了部署,要将这伙土匪一网打尽,前面已不能通行,您也别去了,乱着呢。”一衙差道。
陆彦生眉头紧锁:“那火势如何了?”
“放心吧,火已经灭了,就是这伙土匪残忍又狡猾,难对付。”
陆彦生拱了供手:“好,若是如此,我不该添乱,辛苦诸位官爷。”说罢让随从给衙差一包碎银请他们喝酒。
马车按照原路返回饭馆。陈五娘长舒一口气:“还好,一切都在预想内。”
陆彦生点点头,将小娘子的手捂在掌中:“明天一早,就见分晓了。”奔波了大半个夜晚,陈五娘精力再充沛也困倦了,不禁靠在陆彦生的肩膀上睡着了。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县城里先是失火两次,又来了场官匪混战,听见动静的居民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紧闭门窗,躲在被窝里听着外边的动静。而几十里外的安山村,久不熬夜的陆二太爷也拼了老骨头,晚睡了一回。
傍晚的时候莲儿两头为难,仓促之下随口应付鲁青说没见大爷回来,可门房明明见到大爷进门,陆二太爷心中疑窦重生,认为大爷在故意躲自己。陆大爷是长房长子,这些年来表现的不错,陆二太爷还指望他抬起陆家的门庭,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他越躲,陆二太爷越要见他,特意嘱咐门房一见大爷回来,就叫他来泰山居,措辞十分的严厉。
但这一等,便到了深夜,子时都过了,也没有大爷的影子,老人年纪大了身体禁不起这样熬,鲁青好说歹说,才将陆二太爷劝去睡觉,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大爷才回来。
而此刻夜已经过了一半,大夫人并没有睡,抱着钱袋子在清点自己的私房钱,这些年攒下的钱不少,不过都被贴补了儿子,留在手中的已经没有多少,大夫人拿了多半出来,准备明天给神婆,让她帮忙做法,让五爷不要再来找自己。
大爷一身风雪的回来,大夫人急忙将要做法的事情与他说,大爷不赞成,极力反对:“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且不说浪费银子,这样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生怕别人看不出破绽是吧?”
“我用自己的钱,又不花你的银子,你不必心疼!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我不管,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大夫人这回很坚持。
俩人吵嚷了一阵,大爷气的去睡了书房,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没过多久,第一阵鸡鸣声起,黑漆漆的天空开始泛起蓝色。
一队衙差带着清晨的露珠冲上门来,说要捉拿土匪的共犯,门房老头迷迷糊糊的问共犯是谁,衙差厉声道:“陆大爷!”
这一声呵斥差点没叫门房跌坐在地上:“不可能,官爷你们一定搞错了!”
接下来便是乱哄哄的一阵吵嚷,不一会陆二太爷被惊动了,陆家的爷们媳妇都围拢出来,最后几乎熬夜一个通宵的大爷也被吵醒,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就被气势汹汹的衙差给拿下了,陆二太爷拄拐拦在衙差面前:“官家要拿人,总得给点证据吧,这样不清不楚的就将人抓走,恕难从命!”
衙差指了指大爷:“勾结土匪,他心里有数,不信您老问他?”
大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一丝慌乱没有逃过陆二太爷的眼睛,陆二太爷叹了口气让开了路,不过,衙差才押着大爷走到门口,他就叫鲁青备车,他要跟着衙差一起去县衙,将事情弄清楚。
太阳出来了,和煦的日光照耀着大地。县城里的陆彦生也收到了官府的通知,要他去衙门一趟。
“相公,待会不要太生气。”陈五娘给陆彦生整理衣裳的时候低声道。
“有你在我就不会。”陆彦生笑了笑。
陈五娘睁大眼睛:“真的?那便好,我真担心你的身子,昨夜你就没睡好。”
陆彦生笑着摇摇头:“当然是真的,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不做数过。”
第51章
待陈五娘与陆彦生赶到衙门, 已经是辰时末。衙差、县令大人以及陆二太爷都在堂上,因陆二太爷年岁大,又德高望重, 县令大人特许他坐着旁听。
陆二太爷却坐不踏实, 窄窄的椅子如一方火炕,令他坐立难安。衙差们个个满脸肃穆,不发一语,县令大人显得自在些,时不时的捋一捋胡须,翻看一下案上的卷宗。
“大人, 为何还不开始审讯?”陆二太爷忍不住问道。公堂上静默的有些诡异,让他心跳加速, 脑门嗡嗡做响, 甚至有些眩晕。
县太爷挥挥手, 冷声道:“还有人未到,陆二太爷稍安勿躁。”
“我家大爷自幼读书明理, 谦虚向善, 绝对不可能与土匪有勾结, 此事定有蹊跷, 他没准是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人, 这次是遭人陷害……”陆二太爷说着更加的激动,脸色涨红, 且站起身来。
县太爷耐心的等老人说着, 直到二太爷换气的时候才说话:“这些本官自有决断,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老太爷请坐下。”
县太爷这次说话语气严厉了几分, 陆二太爷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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