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琳等人陷入沉默,没有再反驳我们说的话。寂静在颠簸的车厢内全面散播,当我以为没有人会再说话时,佑哲却开口了:「你刚才是不是又梦见你妈了?」
他的疑问传到了我的耳畔,让我再次忆起了妈妈,蒙着的双眼湿润了起来,才缓缓地回答他:「嗯,我真差劲,还是来不及看见她的样子。」
这些年来,我总是会梦见妈妈,然而却一直都没想起她的模样。明明是对我很重要,也是我很想见的一个人,但为什么我却一直都想不起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为什么短短的六年里,我就已经忘了她?
「我说过,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你不也还记得她的声音吗?这样就够了,这就表示,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就算我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佑哲却彷彿洞悉一切般地握紧我的手,安慰道。他总是这般地温暖,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呵,我劝你还是尽快忘了你妈妈吧,反正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坐在车厢内某处的聪哥早就把我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并插嘴道。
闻言,我的心往下一沉,耳边却突然传来佑哲怒吼的声音:「你!」
「佑哲,不要!」我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哽咽道:「不要说了,我求你。」
我很担心佑哲再次激怒了聪哥。我不想看到他又因为我被伤害。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他总是代替着我承受他们的拳脚相向,皮肉之痛。有时候的我总会这么想,为什么佑哲要这么做?为什么他总是把我的安全,看待得比他自己还重要?
是因为我们在六年前开始相依为命,于是我变成了他此刻最亲近的亲人吗?又或者是,就像我对他一样,心里对他有着特殊的情感——是像亲人,但又觉得他不只是亲人的感觉。
我始终搞不懂的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也搞不懂为什么我只对他有这样的感觉。
我偶尔会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然而最后,还是找不出答案。
我只能把这样的情感收在心里,期待有一天我能找到这个答案。
「怎样?你又想说什么?」聪哥的语气非常不好地对佑哲说,「说啊,怎么不说了?」
「佑哲,不要说。」我心里害怕,迫切希望佑哲能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佑哲彷彿真的感受到了我的担忧,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靠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没事,我不会乱来,我什么都不会说了。」
他的话顿时就化作一支打在我体内的镇定剂,让我那颗悬在空中的心,回到原来的位置。
聪哥等了一会儿,见佑哲还是不还口,又独自笑了起来:「你一直这样不说话不就乖了嘛。如果你再这样反抗下去,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啊!」
「阿聪,你们后面到底在干什么?我刚才怎么好像听见吵架声?」小牛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没事,只是跟他们间聊几句,没有吵架。」聪哥马上说。
「那就好。」
货车摇摇晃晃的,加上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本该会让我们產生睡意的,然而我相信此时此刻,车上没有一个人会睡得着。
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最难过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货车终于停了下来。
「一号。」聪哥唤道。
我听见了车厢门被拉开的声音。
「大哥哥、大姐姐、瓶喜,我先下去了。等下见。」小衫向我们道别。
「你知道该带她去哪里吧?」门外是小牛哥的声音。
「知道,交给我吧,小牛哥。」另一把我不太熟悉的男声回答。
车厢门再次关上,货车又继续行驶了一阵子。
货车停下。
「二号。」他这次叫的是我。
小牛哥在我们七个孩子来到小屋时,就为我们取了不同的代号,小衫是一号,我是二号,佑哲是三号,而瓶喜则是七号。要不是佑哲从认识我后,就开始唤我的名字,每天被小牛哥他们叫着这个代号,我可能过了几年,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缓缓地把眼罩给脱下。
下了货车,一股潮湿的异味立刻就传进了鼻子里。货车停在一个巷子里,虽然太阳早已经高掛在空中,但巷子里却还是很阴暗。往脚下一瞧,发现地上是一滩又一滩的积水。而乍看巷子的四处,则置放了七零八乱的陈旧纸箱和垃圾袋。
小牛哥打开副手座的门,顶着他的大肚腩慢慢下车。
「小牛哥!」货车旁边站着一个小牛哥的手下。
「嗯,」小牛哥先应了一声,「交给你了。」
他的手下点头,接着指示我跟着他走。
「缘澄!」
我转头,看向渐渐被关上门的车厢里。
「等下见。」坐在里面,蒙上眼罩的佑哲微微一笑。我知道他是想告诉我,再过不久我就会再跟他见面了,要我不要害怕。
「等下见。」说完,我立即跟上小牛哥手下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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