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梨瞬间清醒过来,猛然睁眼,这才发现小胖崽的脑袋正枕在她左胳膊上。
难怪动不了。
小家伙此刻不知已经睡醒多久了,一双浅茶色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仰着包子脸,盯着她看得入神。
慕梨噗嗤一笑:“看什么呢?”
终于等到坏姐姐跟自己说话的小天尊整张包子脸都灿烂起来,他忍不住开心的“嘿!嘿!”几声,但很快挣扎着从坏姐姐怀里爬起来,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道具靠枕上一摊,侧过包子脸让坏姐姐能看见他委屈的泪光,一切准备就绪开始算账:“阿泥骗骗!本座丢啦!嗯唔!”
慕梨恍如隔世般想起昨晚的事,忙低头检查了自己是否四肢健在。
再看看周围,确定自己已经回到凌云仙府,才松了口气,看来月食这场浩劫算是被她摆平了。
想起昨晚对小胖崽失约,慕梨赶忙抱着被小胖崽压麻了的胳膊坐起身,上前仔细解释了昨晚为什么没能及时上山接他。
她并没有因为小胖崽还是个孩子,就敷衍解释,而是把昨晚危险的状况非常详细地说了一遍,小胖崽听不懂的地方,她还想方设法的打比喻,让他尽可能理解。
然而解释完之后,小家伙非但没有被她的诚意打动,反而小嘴嘟得更高了,超凶地宣布:“危险!阿泥不可以自己!本座保护才可以!”
慕梨笑起来,伸手想捏他的小肉脸。
小家伙居然预判了她的偷袭,忽然就用小胖手捂住了两颊的小奶膘。
不给捏!小天尊还在震怒!
“可是祁啸还小,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等祁啸化作神龙后再保护我,好吗?”
“不!嗯不!”小天尊忽然急坏了,气得直蹬小胖腿:“阿泥骗骗!本座不变布偶!阿泥丢丢本座!”
慕梨慌忙一把捞起小胖崽哄道:“不不不!祁啸不用变成神龙,我也不会丢掉祁啸!我是说祁啸变成神龙后会更厉害,但就算不变,也没关系,我永远永远不会丢下祁啸哦!”
她哄了一上午才把小崽子哄好了一点,都还没有重获捏脸权,侍从就进门禀报——
眀判堂的弟子都快跟陆府来的侍从吵起来了,都是来接慕梨的。
慕梨想都没想就从二者之间选择了陆府,迅速起身穿戴整齐,抱起还在生气的小胖崽,从侧门出去偷偷上了陆府的马车。
入府后陆夫人亲自招待她和小天尊登上塔楼用膳,并告知她后晌各堂堂主可能都会来询问昨晚之事。
见慕梨神色迷茫,陆夫人安抚道:“茶社里那五名侍从已经将你稳住阿决的经过告诉我,昨晚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我和那五人恐怕都会性命不保!”
“不会的。”慕梨知道原著前情:“陆师兄一定不会伤害您。”
“以他昨晚那样子,谁又能确保安全呢?你有恩于我们,往后遇上什么麻烦,一定要来找我。”
见陆夫人神色严肃,一副急着报恩的样子,慕梨只好笑着答应。
陆夫人刚准备询问她的心引决为何能稳住陆决心神,门外侍从就禀报:几位堂主带着首席弟子,已经在东鸣阁等候了。
因为陆决还没醒过来,各堂堂主只能先向慕梨探问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
堂主们的主要疑惑就三条——
第一,昨夜陆决为何神智失常。
第二,昨夜陆决为何会展露远超过他修为的力量。
第三,慕梨为何能单枪匹马稳住失控的陆决。
因为虚花真人和白景耀在场,慕梨想要尽可能撇清任何嫌疑,所以前两条她想假装都不知道。
毕竟她是功臣,不是罪犯,就算撒谎,几个堂主也没理由用真言咒逼供。
问题是陆夫人也在场,昨晚为了劝她留在几个堂主身边,慕梨编了个借口告诉她,月食会导致天赋极高的修士神智失常。
此刻再被问起,只能前后一致,谎称自己曾听闻过这种传闻。
至于第三个问题,慕梨坦白表示自己只是在危急关头胡乱尝试一番,因为新突破的心引决第六层有镇定心神的功效,没想到真的能短暂稳住陆师兄,至于为什么能稳住,她就更不知道了。
众人探讨了一番。
不出慕梨所料,白景耀头一个出声找茬:“从前月食或是祭月,阿决都没有任何异常,为何慕师妹听说了一个传闻之后,阿决便乖乖就范了?”
不等慕梨回话,陆夫人就抢先回应:“景耀,你有没有认真听你小师妹刚刚的回答?都说了是巨月月食,数十年才出一回,阿决这是第一次经历,何来从前没有异常之说?”
白景耀立即颔首称自己疏忽了,但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笑道:“说来奇怪,昨夜祭月之时,寂川就站在阿决身旁,亲眼看见阿决掏出一包安神丹,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就像是知道自己不久后会失控似的。不知是不是小师妹提前提醒了他,所以他才会在祭月之夜,特地备了一包安神丹?”
慕梨脑子飞速运转,很快便坦然回答:“那包安神丹就是我替他备的。”
众人一片哗然。
白景耀侧头看向虚花真人,满脸写着“看吧师父,小师弟果然是被她下了毒手”。
虚花真人正欲发作,段恒便先一步站出来,举起手里那包安神丹,神色坚定底气十足地开口:“诸位师尊切莫多虑,这包安神丹,昨晚已经交由丹药房分辨,这就是自凌云峰丹药房炼制的安神丹,没有掺入任何一丝杂质,验丹时大师兄也在场,可以一起作证。”
虚花真人一愣,转头看向爱徒。
白景耀只好微笑颔首:“当然,这包安神丹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有些好奇,若是担心月食引发神智失常,为何慕师妹只为阿决一个人备药?我等别说安神药,就连师妹的一句提醒都没有收到,难不成……慕师妹就这么确定只有阿决会失控?”
慕梨淡定回应:“我听闻的说法是‘天赋极高的修士会神智失常’,前提自然是‘天赋极高’,据我道听途说,白师兄应当没有这方面顾虑,我觉得最危险的,应该是陆师兄,所以就把备好的丹药让他拿着,当然,万一真有旁人失控,他也能及时取丹药救人。”
白景耀:“……”
谢寂川忍不住小声揶揄“天赋极不高”的白景耀:“慕师妹道听途说的消息还都挺准确。”
陆夫人蹙眉提出:“慕梨了解的也只有这些,昨日为了救我和五名茶社侍童,这孩子险些丧生于暴雨般的剑气之中,定然受了惊吓,如今身体尚未缓过劲来,没其他事的话,就先让她回去静养罢,其余的事,等阿决醒后问他便可。”
“没错。”乾空真人应声道:“慕梨回去歇息吧,昨日,你舍身救人的功绩已被载入功勋簿,望你早日提升修为、考入我堂,以你的天赋,造福苍生。”
慕梨坦然行礼退出东鸣阁,回塔楼接回小胖崽立即开溜回府,以免白景耀又想起新的找茬姿势。
东鸣阁里还在探讨昨夜之事。
慕梨走后,白景耀便无所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他认为巨月月食会引发神智失常是无稽之谈。
果真如此,凌云峰祖辈数千上万年间,飞升者众多,难不成一个“天赋极高”的都没有?
若是有,又为何从无此类异样的记载?
偏是一个飞升先贤都没有的清越宗有这个传闻,这根本说不通。
怀灵真人难得开口:“其实,阿决这般天赋,说是世间千万年才出一次,也绝非狂妄。今日一早,我去茶社废墟探查许久,结合慕梨救下的那五名侍童所述,阿决的潜力恐怕还远超我等估测。我不认为此次意外经由他人操控,倒是担忧阿决能否驾驭这般野蛮增长的力量……”
白景耀旁敲侧击道:“怀灵师尊所言极是,叫人惊奇的还有一事——先是化解了禅渊上人都无法化解的虎妖怨念,后又控制住万年一出的奇才,若是慕梨当真只有表面那点修为,要说天赋异禀,她或许不输阿决。”
此言果真引得几位堂主微微皱眉。
陆夫人却道:“慕梨或许确实被低估了,方才怀灵师姐的担忧也正是我的担忧,经历昨夜惊魂,我也担心阿决无法驾驭自身力量,慕梨这孩子确实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奇巧,若她愿意,我真想收她为徒,尽快提升她的实力,以免灾祸再次降临。”
白景耀含笑低语:“您大可主动提出,这或许正是慕梨期待的结果。”
虚花真人低声喝止:“够了!旁人爱子心切,你再如何多嘴也是徒劳,何必招人嫌恶!”
陆夫人蹙眉看向虚花,想回嘴,又怕再被嘲讽“爱子心切”。
尽常真人余光察觉妻子生气,立即冷哼一声,反唇相讥:“景耀这张招人嫌恶的嘴,怕就是跟师弟学来的吧?”
人际关系杀手虚花被戳中痛处,当即翻脸带着爱徒离开了陆府,气氛反倒缓和得多,其余人都留在府里等待陆决苏醒。
让其他三个堂主干坐着等儿子睡醒,尽常心里火烧火燎,就怕传出去又叫人说他家教不严。
妻子也在卧房里守着,肯定是没机会灌醒神汤了。
尽常借跟乾空谈论公事的机会,站在床边,时不时就神情严肃地一手扶住床柱,趁机猛推一把,但他轻拿轻放,整张床跟地震一样,却完全没发出一点声音。
几轮过后,陆决还真就被他用外力晃醒了,但他没睁眼,只侧过身咂了咂嘴,右手掌心向上隐约抖了抖,依稀能辨出,是那个熟练的要饭动作。
尽常抓准时机声如洪钟:“醒了吗阿决?”
陆决被吓得浑身一震抬起头,眯开一只眼,周围六个脑袋同时凑过来低头围观他。
长达几十秒的时间里陆决一动都没动,但最终他发现假装自己不存在,并不能结束这场噩梦。
下一刻,他忽然回过神,低头看自己穿没穿里衣,并同时拉起一旁的被褥盖在腿上,然后面无表情坐起身,哑声呢喃:“你们找到我地下室的木雕了?”
这是脑子一片混沌的陆仙君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了。
否则实在想不出什么事能引来三堂会审。
“他清醒了!”陆夫人一听见“木雕”就知道儿子没事了,激动地捂着胸口谢天谢地。
尽常真人尽可能温和地询问:“阿决,还记得昨晚祭月期间发生了什么吗?”
“祭月”两个字仿佛陡然唤醒了陆决的恐惧。
他蹙眉低下头,屏住呼吸,双手死死抓住脑袋,一些零碎画面和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飞窜。
陆夫人赶忙上前搂住儿子拍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月食已经结束了。”
仿佛身处一片沙暴之中,耳边徒留尖利的风声呼啸,陆决咬牙抵抗痛苦,记忆海啸般狂涌。
直到那股沁凉灵力的安抚出现,回忆里刀割般的痛苦突然终止了。
陆决陡然睁眼抬头,惊恐地看向母亲,哑声说出两个字:“慕梨?”
“慕梨没事!”陆夫人说:“多亏有她在,大家都没事。昨晚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别着急,难受的话,过几日再说也无碍。”
陆决闻言渐渐冷静下来,垂眸细细回忆一阵。
他的记忆并不连贯,吃下安神丹之前发生的事,他倒是都记得,那时候他莫名有种杀光周围一切活物的冲动。
抓了把安神丹吞下之后,记忆就全乱了。
他感觉自己瞬间就昏睡过去,但混乱的记忆里他又能看得见周围的人,就像是在梦里旁观自己的一举一动,意识对身体的掌控近乎于无。
绝望的无力感。
混乱的记忆中,他有两次感觉意识重新与身体合二为一,都是在感受到那股沁凉灵力之后。
他在第二次短暂清醒的那一瞬间,看见慕梨仰头注视着他,脸色惨白地瘫软下去,之后又是一片混乱。
众人没能从陆决这里问出任何答案,反倒是陆夫人仔细把昨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陆决闭着眼睛,仿佛准备接受噩耗般,低声问:“我弄伤她没有?”
“没有,她现在很好。”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她只是耗尽灵力昏迷了,吃了两颗元阳丹睡一觉就完全恢复了。”
陆夫人告诉他:“你都不知道那场面多吓人,揽月峰山腰上那一整座茶社全都化为灰烬了,就只有你和她,还隔着一扇完好的屏风,安静地熟睡。”
陆决缓过神,急切问周围的师父和师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我这样了?以后月食还会这样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