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萤一怔,从这个“她”里不自觉品出一些其他的意味。
那天池声让她帮忙选口红的时候,她其实有意识并未多想,此时乍见对话框中的“她”这个字,却后知后觉地牵扯出无数无端联想。
能送口红的同龄人,除却一些亲朋好友——
不,哪怕亲朋好友也稍显暧昧。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说来也是她未及多想,下意识地就以为池声跟自己一样单身,殊不知,她的情况才比较特殊。
池声跟她同龄,今年已经二十八岁,有女朋友或者有个暧昧对象,简直是件再正常合理不过的事。
这么看来,他之前三番两次跟她划清界限的举动就好理解许多了。
毕竟,他跟她高中曾经是那样的关系。
“不客气。”定了定心神,江雪萤敲字回复过去。
对面的信息弹得很快。
“周末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以作答谢。”未等她回复,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又为这个“邀请”作了澄清和标注。
江雪萤:“举手之劳,不用这么麻烦。而且,不是说了吗。是谢谢你替我保管口红。”
信息发送出去,
屏幕对面冷清数秒。
隔了一会儿,池声才又重新回复她。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日料店。”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雪萤含蓄旁敲侧击:“你方便吗?”
比如说女朋友,暧昧对象什么的?
可她目前这个身份,又不好问得太深。
池声果然没get到她的暗示。
少顷,回了个:“?”
江雪萤没再回复,想了想,切出聊天列表,敲了敲沈萌萌。
“萌萌,在吗在吗?问你个事儿。”
沈萌萌毕业之后是家里托关系进了家杂志社,平常的工作日常就是混吃等死,回复得很快。
“?什么事儿?”
“就是,”想到自己的问题,江雪萤顿了顿,捺下心头那点儿不自在,问,“你知道池声有女朋友吗?”
沈萌萌:“??”
“怎么突然这么问。”
“别误会——”在沈萌萌发问之前,江雪萤忙回复,“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我之前机缘巧合,帮了池声一个忙,他说要请我吃个饭。”
“那去呗。”沈萌萌回,“吃个饭而已。”
“女朋友的话,我倒是没听说过,也没见他朋友圈有过官宣什么的,要是谈了总得有点端倪吧?这我估计得问问张城阳。”
意料之中的答复。
看着这个回答,江雪萤抿了抿唇,赶紧敲字:“那算了,别问了。”
她真有点儿怕沈萌萌转头就去问张城阳,问了张城阳那就意味着离池声知道也不远了。
据说,张城阳跟池声还有联系,不过他毕业之后没待在南城,而是去了海城打拼。
她跟张城阳之间的联系本来就始于池声,毕业之后,自然而然就淡了下来,倒是沈萌萌跟张城阳关系还不错,去海城出差的时候偶尔还能一起约着吃个便饭。
那个“她”说到底只是自己的猜测,
想到这里,江雪萤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你说的吃饭,是什么时间。”
距离她上一次的回复的时间有些长,这次隔了有五分钟,池声才回复她:“你周六晚上有空吗?”
江雪萤:“可以的。”
cs:“那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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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那天,江雪萤也没着急晚上的约饭,白天几乎打了个一个下午的游戏,
最近她喜欢的游戏公司又出了款开放世界的冒险新游戏,网上评价很高。
等好不容易从异世界大陆抽身而出,抬头看了眼天,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太阳也渐渐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她这才合上手机,去卫生间洗漱化妆。
大概晚上七点左右,江雪萤在小区门口见到了池声。
男人正倚在那辆招摇至极的车前等她,穿的依然是件最简单方便的风衣,这两天下雨,只在风衣里面内衬了件高领毛衣,
身姿修长清瘦,乌黑的碎发垂落在额前,影子被拉成很长的一线,没玩手机,只静静地目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江雪萤脚步一顿,忽然想到了曹晨。
之前她跟曹晨约会的时候,曹晨也总在她家小区门口等她,
不同的是,曹晨等她的时候偶尔会抽一根烟。
他是大四那年学会的抽烟。
她不是没劝过,但曹晨却跟她说实习压力太大,往来应酬不会抽烟喝酒也吃不开,他也没有办法。
江雪萤还记得大一开学没多久时的曹晨,还是枚清清爽爽,白白净净的阳光少年,第一次问她要wx的时候,耳朵尖都是红的。
因为是南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曹晨平日里待人接物也大方坦荡,跟一干朋友关系都不错。
大学就好像一道分水岭。
不知道是不是“大学等于一个小社会”的说法流传太广,进入大学之后,江雪萤能清楚地感觉到身边的一部分同学在竭力让自己变得“成熟”起来,迅速丢弃高中时的青涩,争相恐后地浸入社会的大染缸,学会打官腔,往来应酬,溜须拍马。
也常让人想不明白,距离高三不过短短一年,人的身上竟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江雪萤记得自己当时还劝过曹晨几次,给他买过一款美国的戒烟糖,不知道是不是智商税,网上能用的戒烟方法她都用 ,但“戒烟”这件事,需得本人下定决心才行,旁人不管出多少力都收效甚微。
江雪萤劝了几次,不成,见那时候曹晨整日忙于实习找工作,压力确实大,少年精神肉眼可见的低落,她也没再多劝。
可以说,工作之后,江雪萤见过许多男人,
但池声却跟她见过的别的男人都不一样,池声太冷。
他不抽烟,也不爱喝酒,有轻微的洁癖,没有任何所谓的“步入社会”的成年男人都有的不良癖好。
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路灯下,便干净得像青松间的一捧细雪,
江雪萤微微一怔,收敛情绪走过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其实她是提前十分钟出的门。
池声同时也看到她,平淡地说:“我也刚到。”
说罢,转身为她开了车门。
江雪萤站在车前,离得近了,隐约间好像吹起一股清寥的夜风,
风清而雪冷。
中间开车,到了餐厅,落座点单之类的,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餐厅隐藏在一条长长老街上,停车步行百米,经过一栋民国时期的小洋楼建筑,终于到达目的地。
来这家餐馆之前,江雪萤在点评app上查过,店人均消费比较高,形式是如今风正大的omakse。
店内装修极为简约,走得是侘寂风的装修风格,进门只一尊巨大的传统日式武士盔甲作为装饰,压迫感极强,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点缀,
灯光昏黄安静,泛着枯败而冷寂的禅意。
虽然是omakase的形式,但池声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跟这里的服务员也极为相熟,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上前迎接,池声跟对方说了些什么,之后服务员便躬身将两人领入一个包厢。
跟着服务员的脚步,江雪萤安静地脱鞋,踩上榻榻米,落座。
店里很安静,
而又以只有她跟池声两个人的包厢为安静。
“这是我留学时认识的一个日本朋友开的店,”可能是觉察到了她的惊讶,走过长廊转入包厢时,池声眼睫一动,清清淡淡地解释,“知道你不习惯当着陌生人的面吃饭。
就拜托他帮忙准备了个包厢。”
江雪萤一怔,
心头登时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受。
……过了这么久池声她竟然还记得她骨子里的社-恐属性。
看着桌上精致的器皿,江雪萤忽然想起曾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彼时深以为然。
“日料是一种尤为擅长制造阶级壁垒的料理”。
大学毕业之后,她过得一直比较节俭。
江雪萤物欲不高,除了有时候不得不陪比较重要的客户应酬,基本就没来过这种高档餐厅,
明明前段时间她还曾经因为视-奸曹晨跟何莎莎这两人的动态而忿忿不平,但当自己真正置身于这样的场所之下后,心头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这种地方的菜色大多清淡,追求的是食材本身的味道,给的量又小,一般都吃不饱,
不过来这种场合吃饭本来也不是为了吃。跟池声这么多年没见,关系几近陌生人,她吃东西的时候多少也端着点儿。
落座之后,江雪萤就跟池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之前的那个口红,”捧着杯清酒,江雪萤稍显拘谨地问,“是送你女朋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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