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外人 作者:鱼汩月
第二十章
红楼外人 作者:鱼汩月
第二十章
日子又是过了十来天，卢熹微因为萧颀在府中的缘故，每日里只能在自己的储秀阁和去给卢有涯请安的烟波平澜之间行走，今日卢有涯的书房里面，写意山水一番之后，卢熹微进来请安。
父女俩聊了几句，卢有涯随口说：“东安王妃这几日天天送吃食来，穆楠可是来找过你了？”
“王妃新寻了一个南边的厨子，送了些点心来，我也让绿烟送了些府中常吃的，他一个小王爷怎么会来找我。爹爹这话可奇怪了！”
卢有涯笑笑，也不点破女儿的害羞，倒是拿了一叠书信给卢熹微。
卢熹微抬头看着爹爹不知其意，只得看信件，越看越是心惊：“江南官场已经糜烂至此了吗？”
卢有涯俊美的脸上透着寒色：“何止江南，太祖寒门出身，本朝俸禄极低，五品以下养家都难，岂能不贪？只不过江南富庶贪的厉害些。”
卢熹微心跳得厉害，一个知府一年过手的银子居然高达三百万两，这是朝廷一年赋税的三分之一了！
“苏南是重税区，朝廷七分之一的税收都来源于此，只想不到竟然差了这么多……梁家是保不住了。”
卢熹微一听，心定了定才开口：“慧娘在哪里？”
“她如今在苏州光福玄墓山，盘龙寺。”
“弃车保帅，江南不能乱，所以拿梁家顶缸！梁家是几代的望族了，贪了补回去也不难，想来是上面的那几位厌弃她家了。”卢熹微顺顺气，觉得口有些闷，又说道，“她回家去时，绣了一幅四屏栀子图给邢岫烟留下，又交代种种，大有出尘之相，要保全她一个，出家是最容易的，怪不得这么长时日了连信也没有一封。”
“等过了年，你就与东安王府中人一起往江南别院去吧，江南拔了这么些人，之于卢家并非一件坏事。最起码把你放到江南去，能让为父放心不少。”
卢熹微知道爹爹决定了的事情，自己很难撼动：“女儿留下只能成为掣肘，只是女儿实在担心，只盼望爹爹时时念着女儿……”
卢有涯女儿的头，嘴角柔和地说：“那等从龙之功，为父不稀罕，潜邸之臣的名头爹爹当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你姐姐……她也毕竟是我的女儿。”
卢熹微并不想谈论关于贾府的事儿，于是岔开了话题：“爹爹，可是有别人与我同行？是表哥还是颀哥儿？”
“是萧颀，四皇子终究是长大了。”
“既然明年春天走，女儿去相国寺接回娘的寄生海棠吧，年节少不得又要一家一家的说道说道……”
看着女儿一点一点兴奋起来的笑脸，卢有涯忍住那些说教。
卢熹微眼睛亮晶晶的，那种重见江南的热情，让卢熹微冲淡了对无法掌控的未来的恐慌。
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丹阙在绣一只新枕套，上面是金蕊菊并上玉楼菊花什么的。
丹阙起身放下手中的枕套，跟随心一起服侍着卢熹微更衣，换上雪缎的内衫睡裙。
等绿烟回来上了茶点，卢熹微拿起丰水梨刚想入口，酒杯丹阙夺了下来：“我的祖宗，这刚才好了一点，绿烟！怎么端上生梨来了？”
绿烟委屈的说：“姑娘就爱吃这一口，石榴倒有，偏她说想吃丰水梨，又一个典故一个故事的，叫我说不出话来，姑娘！”
卢熹微可怜兮兮地望着随心，随心也不帮她，只好对丹阙说：“好丹阙，我爱这个呢，这几日来天气转了凉，但我穿得多，不碍的。再说，丰水梨最是润肺，姐姐给我吃吧。你那枕套啊，怕是绣好了，江南的桃花都开了！”
丹阙也不管她，只细细的切了两半丰水梨给卢熹微，就着卢熹微刚刚洗完的水净了手，说：“姑娘，可是要去江南？”
“老爷放下话叫我们到苏州找慧娘去，去叫夏芷跟随荣讲一下，过几日去看看姑母。”
锦绣听了这个信儿倒是比旁人更兴奋：“姑娘可是说真的？奴婢还没出过京城呢！比不得丹阙姐姐每年还能往庄子上瞧一瞧，随心也是常能出府瞧瞧的，绿烟你说是不是，咱们也有机会瞧瞧外面了！”
旁边几分小丫头也都唧唧喳喳的说开话来，过了一盏茶，守外面的夏菡进来给丹阙回话。
丹阙听了后眉毛也皱到一起去了：“你们消停些吧，都散了吧！”
等旁的人出了屋子，丹阙才对卢熹微讲：“曹大姑娘在绿衣堂抄经，好歹姑娘去瞧瞧吧！”
“不是已经缓过劲儿了？怎么又这样了？”
丹阙拿了件藕荷色月季花纹织金缎的窄袖便服给卢熹微罩上，绿烟准备了一盒子曹清辉爱吃的金丝芙蓉糕，与丹阙两个提着玻璃罩子的灯，后面跟着两个嬷嬷一起往绿衣堂去。
绿衣堂离着南苑很近，没几步就到了，门口是曹清辉的丫鬟随巧守着。
丹阙跟她相熟，便问她：“你们姑娘在里面吗？我们姑娘过来看她了。”
“二姑娘纳福，我们姑娘这会子正绣桔图呢，奴婢点了四盏玻璃罩子的灯都觉得暗，姑娘快进去劝劝吧，没的坏了眼睛。”
卢熹微点点头，推门而入，正看见曹清辉在绣百桔图：“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上回好劝歹劝你不是答应了不再弄伤自己？”
曹清辉左臂露了半截在外面，右手拿了只匕首正待往左臂上已有两道伤口的地方再招呼一刀，被卢熹微的声音一刺激，下意识的丢了匕首。
“你！”卢熹微心痛的替她包扎，丹阙等找药的找药拿绷带的拿绷带，“你这是何苦！你！”
曹清辉听到卢熹微的声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卢熹微大哭起来，待哭累了便睡着了，竟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随巧等服侍着曹清辉睡安稳了，卢熹微在书桌前看着用血写成的《奕括》，旁边是将将绣好的桔中棋仙图，打了璇玑络子的围。
卢熹微的眼泪就没停下来，她与曹清辉自小相处，与别个不同，曹清辉是卢熹微第一交心之人，一样是打小没了父母，却跟史湘云开朗至极的憨纯不同，曹清辉极是通情理，年长卢熹微三岁。明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就嫁做龙家妇了！
丹阙递了帕子来，卢熹微轻声问随巧：“这又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前而不是还好好的，昨天说是乏了不叫我来找她，怎么又这样了？”
随巧为难道：“奴婢也是不知道的，我们姑娘昨天去书房找大爷商量做法事的事儿，预备是给龙家在相国寺做法事的。姑娘就开始抄经了，要奴婢讲，那金刚经地藏经的，抄了不止百遍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两餐都是奴婢送进来，也是原样送出去的。”
“今天她没出去过？”
随巧想了一下，摇摇头：“除了姑娘要新制的墨，奴婢就没离开姑娘，奴婢去拿墨块，也就一盏茶不到的功夫。”
“你啊！她两餐都不吃，你就不知道来找我了？或是回了你们大爷也好啊！总好过她现在这样，怎么这时候，你还不多多机灵一点！”
“我们大爷要温书，姑娘不叫我们打扰他，傍晚上见姑娘实在是不自在了，就叫人回了丹阙姐姐。”
卢熹微见她确实也是为难的样子，看丹阙也是一脸的这事不能怪她，便说道：“你去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吧，我回去了，明儿一早再来，夜里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叫你家大爷！”
一行人除了绿衣堂，卢熹微左思右想，总归还是觉得龙家的事儿怕是不简单，现在龙家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小女儿，此时必要问爹爹，但是若是爹爹不想叫她知道，必定有他的理由，护送龙家小妹的是萧家军，也许西苑萧颀知道些什么。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往“仙鹤迎宾”的方向走，眼看着来到了西苑外面。
门口几只灯笼，映得通亮。
一个双丫鬟的小姑娘，明眸皓齿，正拿着一团毛线逗弄一只白猫，边逗还边笑说：“雪里梅，跳呀跳呀！”
只见那名叫雪里梅的猫儿，通身雪白只在额上有一簇红色的毛，果然是雪里梅。这猫儿好似知晓有人靠近，便朝着卢熹微的位置扑来，吓得卢熹微只得往丹阙绿烟的身后躲。
“快来人啊，捉住这畜生！姑娘不能碰猫！
几个小丫头、婆子，七手八脚登时乱作一团，上前汉娜往来不得有，又有几个胆小帮倒忙的，这猫儿被人一吓更加迅猛起来，上蹿下跳的，这“仙鹤迎宾”乱作不成样子。
索娅听见屋外吵闹，编出来看看情况，先声夺人：“大胆，你们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丫鬟婆子乱糟糟一团，索娅一个双燕回环，用轻功拎起了那只闯祸的“雪里梅”。
因晚上光线实在是暗，索娅本没见到卢熹微等人过来了，怀里抱着雪里梅，问道：“是哪个照看雪里梅的？”
丹阙上前解释了一番，索娅上前给卢熹微见礼：“请卢姑娘安，刚刚不知哪个冲撞了姑娘，让姑娘受惊了，奴婢代我家公子赔礼，还请恕罪。这雪里梅是仙逝夫人的爱宠，这几年难免越发骄纵，以后定会好生管教。”
卢熹微惊魂未定之于打量起索娅来，早知道萧家来自塞外，这西域美人果真好看，在联想到之前见到的侍女，这萧颀难不成喜欢收集美女？心中有些不舒服起来，但仍温和说道：“我没事儿了，也怪我一时兴起来并未通传，你家主子身体如何了？我这是来看看韩嬷嬷和杨嬷嬷，两位老嬷嬷呢？”
索娅听出这不过是托词，一个姑娘家总不能直接说来看客人，两位嬷嬷是中的老嬷嬷了，卢家姑娘来看看也算是礼数周全，便说道：“奴家索娅，两位嬷嬷在东厢打理，还请姑娘到暖阁上坐坐。”
卢熹微应了，一行人来到暖阁，两位嬷嬷端庄而立，行了礼便立于罗汉床下首等着卢熹微问话。
卢熹微与她们也没有话说，东一句西一句的问候了几句，萧颀便来了。
柳灵慧此时正是晚课诵经时，便没有来，萧颀步履已不复沉重，卢熹微见了点头想是已经好了。
“萧大哥，熹微冒然打扰，还请见谅。”
萧颀受了卢熹微的半礼，嘴角隐隐上翘说：“无事，正巧我活动活动，今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卢熹微抽出手绢暗自擦手，对着两位嬷嬷说：“妈妈，天也晚了，还请早些休息吧。”
等到暖阁里面只剩下心腹事，卢熹微才开口：“龙家小妹何日到京？”
萧颀桃花眼一挑，喝了口茶：“不日到京。”
卢熹微看不上种马男桃花眼萧颀淡然的表情，气鼓鼓的包子脸一嘟：“路上也没出什么事儿？”
“这事儿到没有，路上虽然远些，小姑娘身子弱些，行的慢也是正常，并未出什么事儿。现下应该过了剑南郡了，熹微不用担心，我身体也大好了，明日就告辞了，已经跟先生讲好了，这几日叨扰你了。索娅，你去取那份包袱来，这包里面是江南五个贸易行的管事资料，以后让你的管事儿与之联系就方便了。”
卢熹微想起一件正事，正色道：“扬州的女儿街建的如何了？”
“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你只需派一二账房，二三管事即可。”
“萧大哥办事儿，小妹极是放心，只有一件，我山庄人虽不多，但是能做的伙计却多，能否到女儿街上讨生活？”卢熹微怕萧颀不高兴，连忙解释，“她们都是经过教导的，知道规矩，针织女红，灶上堂里，管事儿还是小二都做得了。”
萧颀对这个很感兴趣，说道：“你将她们都交给嬷嬷教导了？”
卢熹微听他口气没有不高兴，笑了说道：“哪里有那么多嬷嬷啊，规矩上过得去就好，只问她们想做什么，分门别类教些什么罢了。”
“都开了什么课？”
“女红，算学，厨艺和管家，管家又分采办和人事。”
“一批教多少学生？”
“一个班十五人，出来做事或到别家做丫头，随她们挑。都不是心大的，只图个温饱而已。”
“熹微，不如这样，我将新收的人都交给你们教导，如何？”
“让我们教？”
“以往倒是收留些孤女或者买进来的，教几天规矩也只能到柜上去，可是年纪大了的，就不好再呆在柜上了，不如学些本事，想离开嫁人或是留下管事都做得。”
“萧大哥，那就这么办吧，我先回去了。”
卢熹微走得有些匆忙，留下丈二和尚不着头脑的萧颀。其实不过是每每与萧颀说话，卢熹微都免不了脸红心跳一番，所以，还是早早回去睡觉安稳一些。那些经商的事情，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兴起，想要证明自己，其实想想都知道，哪里有那么容易，不过都是萧颀背后支持罢了。真正的那些困难，绝非常人能够应对，女人在封建社会本就没有地位可言，女人经商，更是难上加难，况且她并不是什么天纵英才，她所能做的就是依从命运的安排，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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