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避开学校的修罗场,隔天许澄晓没有上班,下午时提了一袋食物往爱屋去。
被搧了一巴掌,虽然本能避开了大部分的掌风,还是瘀青了。苦恼的上了半天遮瑕,才勉强把伤盖住,可指甲的刮伤却没办法马上消失。
许澄晓贴了块人工皮,虽然近看还是明显,但也不像素顏那么悽惨了。
原先顾昊英说他会在店里,可许澄晓到的时候人不在,说恰巧有事出去了,应该马上回来。
她跟店员说了一声,就熟门熟路的往休息室走。
顺便传封讯息给对方说她到了。
大概等了十几分鐘,他才看到,说自己要回来了,让她等一下。
许澄晓没所谓。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鐘,才听见外头的动静,他探头进来,满头的汗:「等我一会儿。」
许澄晓点了点头,他才往厕所去。
回来的时候,虽然发上还掛着水珠,但看上去清爽了一点,许澄晓注意到他手上拎着一个信封袋:「你去邮局啊?」
「喔,不是。」
他在旁边坐下来之后,慢条斯理的一圈圈绕开信封袋的棉线,里面看上去有些沉甸甸的,许澄晓有些好奇地探头,顾昊英也没阻止她,只是伸手把里头的东西掏出来。
是一叠照片。
有勾肩搭背,也有玉体横陈,激情四射的各式男女合照。虽然散乱无序,可映入眼帘的,除了不同的女人之外,男性都是同一个人。
霍函麒。
虽然早知道渣,可没想到那么渣。这下限还真的有点突破许澄晓的想像,可更令她好奇的:「你哪来这些?」
「透过了一些关係问到的,他还有个未婚妻,似乎已经订婚几年了,对方没松口结婚,他便在外头拈花惹草,日子过得挺逍遥的。」
「未婚妻不管他?」
「放牛吃草罢?不知打甚么主意,似乎也是商业联姻。」
许澄晓不可思议的嘀咕:「有钱人的世界,真玄幻……」
「晓晓。」
对上眼才发现他正盯着她,膝盖挨着膝盖,都觉得有点微热了起来,许澄晓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干嘛?」
顾昊英像是要强调甚么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冒出来:「他就是个渣男,离他远一点。」
……以为他要告白的我,真的太甜了。
而且这种摆在眼前的事实还在强调,感觉智商被辗压了。许澄晓有些彆扭,站了起来,离开了椅子,嘴里才咕噥:「知道啦。」
她焦虑的扳着指甲:「都要离职了,还管他做甚么?!」
「那就好……」
低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概是在把东西收回纸袋里。她转头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除了蔓延的灰色之外,轻松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她太笨、太迟钝、还是她真不是他的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帮她?
透过关係甚么的,应该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到底在想甚么?在想甚么?
「……昊英。」
把纸袋绕了圈靠在一旁,才应了一声:「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男生,甚么时候会想亲一个人?」
她觉得,嘴巴好像不是她的,然而回神的时候却已经出口,时间变得有些慢,他似乎有点惊讶,可眨了几眼之后,开口是问:「……他亲你了?」
「没、没有啊。」
虽然不是故意的,可本能就结巴了起来,可顾昊英已经站了起来,眼神黝亮,彷彿有甚么不对,看他走来,许澄晓本能的退了一步:「你干嘛?」
他挑了眉,脸上并无笑意,说出来的话冷得要冻人似的:「你不是想知道吗?」
许澄晓又退了一步,几乎秉住了呼吸。
然而挑起了一抹笑,近乎嘲讽:「他靠近的时候,你退后了?」
短短几步,两人已经几乎靠在一起,可以感觉到对方辐射而来的热气,许澄晓靠着墙壁退无可退,她有些怕,身上有些不自主地僵硬,可压迫感在他的手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消失了,拇指扫了一下,又一下,眉头皱了起来:「……脸怎么了?」
「……」
看见甚么似的抓住她的手查看,眉头皱得更深,「这里也有?你怎么了?」
问得很急,可许澄晓却犹豫了起来:「……我,我跌倒了,昨天,在幼儿园的时候。」
「跌倒?」
他查看她手肘的伤口:「有没有擦药?怎么会跌倒的?」
「嗯……没甚么,小伤而已。」
她想走,但他抽了张卫生纸,神色自然地说:「等一下,脸上有点脏……」
许澄晓没阻止他,可在她脸上抹了两下,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指痕,晓晓,谁打你?」
落在脸上的手指温度透过面纸传了过来,她的视线落在他脖子,她答不出口,就算谎话轻易的被拆穿,她依旧答不出口。那些糟心的,黏腻如沥青般的噁心感,彷彿不是一场澡就能冲刷掉的。
取而代之的是她想离开的动作:「没事。」
却被挡住了去路,顾昊英冷静地说:「你没回答我。」
「反正都过去了,以后也没事了,你别管。」
「怎么知道以后就没事了?」
「反正我都要离职了!被打就被打,反正被骂还少吗?!」
「骂你甚么了?」
他又是一个追问,许澄晓更想跑了:「不记得了,被骂谁会记得!」
「晓晓,冷静一点。」
她在他双臂间挣扎,怎么都跑不掉,莫名的,油然而生的委屈在当下不停地窜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这关心过头了!不合时宜,不合适,她不想產生眷恋,她不想產生依赖,她怕一切都只是自作多情,她不要这样!
情绪宛如烈火上的星子,在她眼中,在心中,狂放的跳动、作乐,热烈地向里灼烧,让她疼,让她痛,让她口不择言:「又跟你没关係,为什么要逼我,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逼我?!」
她的火灼烧了他,他的气急败坏,以及无可奈何,彷彿两种截然不同的气焰交融在一起,她不记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却能看清他的真切跟掩藏的情绪。
「为什么?!还问我为什么?!当然是我喜欢你啊!」
她信了,当下就信了。
彷彿碰不到的东西一下子就撞在身上,生疼。
可是,为什么是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他明明不想说,他不想告诉她……在阻止自己之前已经开了口:「啊?甚么啊?就算想让我说,也不用这样吧,你别开这种玩笑了。」
对方一闪而逝的情绪,她抓不住,然而讥誚而如同冷水般的语气从天而降,「喔,在你看来就是个玩笑?!」
她听见了自己的笑声,轻盈,无力:「呵呵,很好笑啊。」
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笑得出来,可眼前的人影却模糊了起来,握着她手臂的力度却放松了,许澄晓推开了他,伸手抹了自己的眼泪,太狼狈了,在这种时候。
「晓晓,」回暖的声音似乎有点无措:「我一时衝动说的--」
「我要回去了!」她不想听,告白或者道歉她都不想听,粗鲁地打断了他,回到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包,而他又拦住了她,可许澄晓再次推开了对方,毫不迟疑的往门口走:「不要再管我了!」
离开之前,她听见他叹了口气:「我再连络你。」
许澄晓咬了下唇,勉强压住她夺眶的眼泪,回家的路太远,她的手让她抓出了一道红痕,只是身边没人会拉开她的手了。
儘管许澄晓红着眼睛上班,可卢美美迫不急待地跟她分享她昨天错过的大戏。
艾咪果真找来质问,虽然陈惠婷第一时间否认与霍函麒的事情,但一听调监视器却是脸色大变,如此反应,还有甚么不明白,两个女人当场拉拉扯扯起来。打到激动处,艾咪忽然一把揪住了她脖子上的项鍊。
怒火滔天,当下甚么难听的话都倒出来。
最后当然只能进警局解决。
陈惠婷当天下午只回来拿包,今天也没上班。
许澄晓不解那项鍊的意思,问了才知道,原来圣诞节那天,霍函麒拿给陈惠婷的不只有巧克力,还有一条包装精美的项鍊。也许这才是当初对方掛在嘴边的「小东西」。
她们时常在谈的小秘密,显然就是这个八卦。
许澄晓没说甚么。
今天霍苡嫣也没上课。
她问过阿姨,她说霍早上打来要办转学。想到那小公主的处境,她叹了口气,阿姨显然也是想到了一起,拍了拍她,让她回去上课。
经过一场彷彿龙捲风的灾难,所经之地断垣残壁。
后怕与庆幸的思绪在她心中来去。如果不是他告诉她艾咪的本名、如果没有他鍥而不捨的告诫,也许今天被捲进去的人就是她了。
她翻开了手机。
昨天顾昊英传的语音讯息她没听。
『晓晓,对不起--』
倒出来的第一个音阶便让她切掉了后续。许澄晓抱着腿,默默看着那条讯息发呆:「……谁要你说对不起,我才要对不起。」
她把脸埋进膝盖,手机里又跳出一则讯息。
小花哥哥:『甚么时候有空,帮你饯行?』
女孩看着那条讯息,手动回復了一个时间。
他说好。
她看着那条讯息。
轻轻的说了两个字。
在约定那天之前,有一封收件者是『顾昊英』的信被邮差投递到爱屋的信箱里。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你说再见。
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国内。
那时候跟你说那些话是我不对,对不起。」
《四十二章经》云:「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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