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设计学院就充满肃杀之气。这是隔壁邻居,也就是文学院、外语学院,跟传播学院的共同意见。传播学院的受害尤其严重,其中又以广告与公关传达学程为最,毕竟他们跟设计学院的广告设计组往来太过密切,导致每年冬天,两个学院的学生都在类似的时期哀哀叫。
理由是什么,根本不需要打听,张贴在文学院、设计学院、传播学院、社会科学学院外的海报跟公告就足以说明至少八成。那上面包括外语学院的期末公演、文学院的期末公演、全国联合设计展的日程,还有传播学院和设计学院的毕业製作发表日程。跟那些比起来,平常让学生心惊胆跳的学术研讨会只能算是小菜一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投论文拿去发表,但毕业製作可是一视同仁通通强迫中奖。这是木政浩的心得。
「而且期末考跟期末报告还是要交耶!为什么我们这么苦命!」
「闭嘴,木须龙。专心搞定你的东西就好。」
赖橞芯没好气地丢话出来。她正在一个人偶模特儿后面调整礼服的束带,跟往常一样戴着插满别针的黑色棒球帽,身穿白色的t恤跟白色的大宽襬裤,底下黑色的球鞋不耐烦地踏着地板。她斜后方有另外一个人,同样戴着棒球帽,穿t恤、大宽襬裤和球鞋,只是配色跟赖橞芯完全相反,帽子跟鞋子是白的,其他部分是一身黑。赖橞芯与她的双胞胎妹妹赖琝芯被戏称为设计学院与传播学院的「黑白郎君」,衣着绝对是唯一理由。
赖琝芯正在跟电脑格斗。她的棒球帽上没有别针,相对的,帽子下面露出耳罩式耳机;她面前的powerbook上亮着影片跟音轨讯号,她本人则眼睛瞪着萤幕,表情跟她姊姊同样狰狞。苏士嘉开门走进研究室时,一阵冷风朝着她直扑而去,惹得她转头就赏了苏士嘉一个超大的白眼。
设计学院(在服装价格方面)最高贵的男人报以一个气势不输她的轻蔑眼神,抬头挺胸兼凸肚地穿过研究室,笔直走向杉。
与其他人相同,杉也在调整作品。他手上持着针线,眼睛向着图纸,完全没有在注意周围,不仅没有听见赖橞心和木政浩的对话,连苏士嘉走到他面前,都没注意到。
「喂。」
苏士嘉叫了第一声,杉根本没听见。
「喂。」
第二声的音量稍微大了些,杉依然没有反应。苏士嘉的两边眉毛高高挑起,第三次换成高而尖的斥骂:「蓝维杉,我在叫你,竟敢不反应!」
这句话在研究室里激起回音,显然也穿过赖琝芯的耳机,因为她从电脑萤幕前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苏士嘉,嘴里还喃喃唸着「害我听不到台词,剪坏了是你要负责吗」,但还是有两个人充耳不闻,其一是苏士嘉本人,另外一个就是杉,他还全神贯注地调整缝线,对六十公分外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苏士嘉不再叫第四声,改成举起穿着burberry皮鞋的脚,往杉的小腿狠狠地踢下去。杉反射性地跳起来,手指还被针结结实实扎了一下。他先按住受伤的手,才抬头看攻击的来源:「咦,苏士嘉?」
「咦什么!我叫你的时候,你就要回话!」
「抱歉,我在调缝线。」
「谁管你缝线,听我讲话就是了!」
「好的,好的,听你说。请问有什么事?」
苏士嘉看杉连连点头,声音比刚才更暴躁了些:「你少敷衍我!」
「我没有啊?有什么事吗?」
「你还敢说没有?!」
杉一脸困惑,赖橞芯跟赖琝芯终于不耐烦了,分别从礼服的裙襬后面,还有powerbook的萤幕前抬起头,用一模一样的音质异口同声地骂道:「苏士嘉,你真的很吵耶,你又不是不晓得蓝维杉呆得可以,要跟他讲话就讲重点ok?」
苏士嘉恶狠狠地瞪了「黑白郎君」一眼,嘴里嘟嚷着「竟然敢对我大小声,给我记住」,转头又把鼻子抬高五度,由上往下地瞪着杉:「我要跟你谈毕展的模特儿。」
「怎么了吗?」
「我这边没有看到合意的人选,我要你把你那边的报名表给我挑。」
「我还没看完耶?」
「你还没看完是你的事,我要挑我用的。」
「那可不行。」
「你说什么?你那里应该也有填我志愿的,为啥不行?」
「我说不行。」杉摇摇头,表情还是很温和,没有横眉竖目,但显然没打算让步:「如果我自己没有看完就让给你的话,对那些填我第一志愿的人很失礼,所以我至少得先看完才行。」
「你怎么这么不识相?拿大奖跟推荐了不起喔?」
旁听这番对话的木政浩、赖橞芯与赖琝芯同时皱起眉,苏士嘉当然也没有把他们的不以为然放在眼里;然而杉嘴里含着自己受伤的手指,仰着头望着苏士嘉,回答的口气四平八稳,好像只是在跟苏士嘉谈午饭要吃什么:「等我看完之后,再给你看。」
「你的意思是你绝不交出来?」
「不是。」杉的语调仍然保持平稳,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我说,等我把我的份全部看过之后,再给你看。」
苏士嘉将视线投向杉椅脚边的包包,从包包的开口,可以看到一个很厚的牛皮大信封。有那么一瞬间,赖橞芯跟木政浩都觉得苏士嘉好像就要动手去抢了;但他最后没有採取行动,只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转身就往门口走,中途差点撞翻木政浩的家具设计作品,也不道歉,还顺便踢了它一脚,一副要出气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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