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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二)
    回到顏家宅邸,在将採集到的甘草全数交给丁凯翔后,杨宏儒便不再管这事,只是询问顏文明的具体位置,随即前去找人。
    过了最炙热难耐的午后时光,橘红的斜阳洒落在庭院,视线所及皆抹上一层迷茫又过于炫目的色彩,彷若整个世界都如此温暖祥和。
    似乎已经忙碌了一整天的顏文明,难得退去平时的紧绷,懒散地坐在回廊边靠着梁柱,视线涣散地望着前方,不晓得在思索些什么。
    注视着这番景色,杨宏儒脚步一顿,随即才回过神坐在顏文明身侧。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毕竟和平常不一样,很多事情都必须由我亲自做出决策。」
    「谁让你都只待在书库和房间,这下体力不够了吧?」
    顏文明也不反驳,仅是抿唇轻笑,捧起凑到他身旁一黑一白的鼠妖,放置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顺他们柔软的毛发,眼神相当温和。
    「不过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微风徐徐,拂过微长的发丝,舞动着飘逸着,嘴角噙着轻浅的笑意,彷彿置身画中,时间也逐渐停止摆动。
    有那么一瞬间,杨宏儒觉得,一辈子过这种生活似乎也不错。
    然而也就那一瞬。
    「宏儒,你们那边的祭典是怎么样的呢?」
    「就很普通?每年都是些表演啊、摊贩和烟火之类的。」杨宏儒顿了顿,突然有些感慨,「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不再相信神明,只是去凑个热闹。」
    「是吗?那样其实也很不错啊。」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按照杨宏儒对顏文明的既定印象,就算别人在他面前说些无神论者的观点,顏文明也只会笑着不置可否,而不是像这样毫不犹豫地同意。
    明明他就那么信仰雾村的神明,不是吗?
    为什么还会觉得很好?
    「如果所有人都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不必仰赖神明的怜悯,这难道不是很棒?那样的世界肯定很和平的吧?」
    杨宏儒沉默不语。与其说他不晓得该怎么反驳顏文明,不如说杨宏儒压根哑口无言,喉咙莫名感到乾涩,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很好吗?
    没有人信仰、没有人想念,只有在需要时才会被忆起的神明,对祂而言,继续这样的生活直到消散,真的是所谓的幸福?
    既然如此,为什么杨宏儒就是觉得无法理解?
    不,也许他一辈子都无法明白。
    顏文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杨宏儒也不打算追问,毕竟那么做毫无意义。
    只是这倒令杨宏儒更加深刻地体认,他和顏文明之间的思想差异有多巨大。
    那是怎么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杨宏儒不清楚顏文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晓得在那过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只是等思绪重新回过神时,四周仅剩他一个,天色也变得黯淡。
    而顏文明在敏锐地察觉,杨宏儒似乎没有聊天心思的当下,便乾脆地抱起膝上的鼠妖放置地面,善解人意地离开,留给他能够独自思考的空间。
    总觉得每次只要提及有关神明的话题,杨宏儒表现得都有点奇怪……?
    不等顏文明得出什么结论,顏文琇的叫喊声便令他停下脚步。
    「文明,在这里遇见你正好,快把这个给喝了?」
    「姐姐?这是什么?」
    顏文明下意识接过顏文琇手中的瓷碗,凑近闻一股甘甜的草药味直接瀰漫在鼻尖,异常清新。
    「给你补身子的。总不能祭典还没开始,你这个神明代言人就倒下了吧?」
    顏文明低头不语,只是用力抿起嘴角,握住瓷碗的力道也紧了些。
    很开心,他真的好高兴。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顏文琇释出的善意,以及关心的话语,哪怕不是对「顏文明」这个人也同样。
    「怎么?不喝?不喝的话我待会找人倒——」
    「不,我会喝的。」
    见顏文琇打算拿走他手中的瓷碗,顏文明乾脆地将碗里的药物全数喝进,顏文琇对此也仅是挑了挑眉,不打算多作言语。
    「姐姐,我……」
    察觉顏文琇接过空碗便打算直接离开,顏文明不由自主叫住对方,一时之间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沉默地低下头。
    他能厚着脸皮要求,顏文琇每天都像这样替他准备补品吗?
    会不会被讨厌?如果被厌烦该怎么办?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
    「你以后也想喝这个?」
    「是、是的!」
    似乎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太过急躁,有些失了分寸,又发觉顏文琇蹙起眉,顏文明不禁再次低下头试图掩盖失误,儘管他明白这么做毫无意义。
    「知道了。总归是一句话的事,待会我会找人交代下去。」
    顏文琇一将话说完,也不去看顏文明高兴的神色,便迈步离去。
    退去了白日的夏季炽热,夜晚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
    顏文琇伸手抚去遮挡住视线的碎发,微微垂下眸子。
    细碎的月光温柔洒落,使羽扇般的睫毛落下大片阴影。
    她不是不喜欢顏文明,对他那样温顺的性子更是没有意见,只不过既然顏文明被神明选为代言人,自然就是不同于他们的存在。
    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分明是姐弟不是?一般的家人又是如何相处?
    在这种异样的环境下长大,根本不会有任何经验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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