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妖怪儿子 作者:侯雁回

    闹新春

    我的妖怪儿子 作者:侯雁回

    闹新春

    天尚未黑，年夜饭就准备好了，家家户户用篮子装着一只完整的**到祠堂上去，族长放了第一帘鞭，其他人依次燃放，把香到排位下的大铜鼎里，就算完成祭祀，各自把**带回去，吃团圆饭了。

    这一夜，还要守岁的，因晚饭吃得早，到了深夜，李妈妈又张罗着做糯米甜酒煮**蛋，放一两个红枣，既滋补又暖和，在寒冷的冬夜，吃得每个人都面露红光。小孩子们熬不得夜，早早就打发去睡了。往年这时候，一般是李爸爸说些往事打发时光，今年就轮到寄住在他家的罗天讲了。偏偏罗天有那样好的故事，杻阳之山、奇兽鹿蜀，青丘之山，九尾之狐……飘渺的传说在他的娓娓道来中竟都有了生命，从故纸堆中活了过来。

    此起彼伏的鞭声响起，新的一年真的来临了。

    大年初一，孩子们都起得格外早，因为这一天不仅能从长辈处拿的压岁钱，起得最早的那个，还可以从灶头上拿到额外的一份，这是这一带的风俗。所以当李微给爸爸妈妈拜年的时候，几个侄儿都伸出手，围着她，清脆地笑着：“小姑姑，新年好！恭喜发财，利是到来！”李微也笑着，将准备好的红包递了出去。

    小李安也“咿咿呀呀”地笑着，伸着手，向红包指去，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自然不免也给他一份压岁钱。

    大年初一，也是兄弟吃团圆饭的一天，分家了兄弟会聚在大哥家，一起吃午饭。李微家只有一个男孩，而李爸爸那一辈，有几个兄长，但是他们既不来邀请李爸爸，李爸爸也不提。

    这一带的风俗，过年的时候，客人到了主人家门口，会放一挂鞭，给主人家添喜。谁家的鞭声响个不停，也会让左邻右舍羡慕，称那一家兴旺。到了年初二，李叙家迎来了第一个客人，嫁到城里的姑姑李秀。

    李微到城里待产的时候见过这个姑姑，那时候她虽然对李微没好脸色，却每天煮**蛋给她吃，又买了宝宝的襁褓、小衣服等东西，于细微处关心着她。因此李微见到姑姑，既开心又有些忐忑，好在这一次姑姑倒没有给她脸色看，反而送了她一件小棉袄，一床毛毯，在这时候都是极值钱的东西。李微犹豫着，向妈妈看去，一时不知该不该收下。

    “收下！还和姑姑见外吗？”李秀将礼物一把塞到李微手里，又抱起一旁的李安，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说道：“是个好孩子。”又拿出一个平安符，放进他的兜里。

    李微放下心来，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李妈妈又迎过去，说起了家常。

    吃过午饭，李妈妈又打点一些农家特产给李秀带走，有些迟疑地问道：“几个大哥家……不去走走？”

    李秀细眉一挑，冷冷一笑，没有说话，李妈妈也不再劝，送她到门口。

    往昔的恩怨，在李秀和李爸爸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李秀和李微的爸爸是最小的，他们两人是一母所出，其他的哥哥姐姐都是大娘生的。在她年幼的记忆中，自己的大姐姐曾经用鞭子抽打着自己，说自己是狐狸生的，而她的娘总是怯生生地躲着，半点不敢维护她。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也曾想过去亲近大娘，只是大娘总是对她冷冷的。在那个封建的大家庭里，她和哥哥都是被奴役的对象，她有怨恨，却不知该恨谁。

    恨大娘吗？可是她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又有什么错？恨自己的娘吗？……她曾经，真的是恨那个女人的，甚至从不肯喊她一声娘。可是，恨又如何呢？那个女人还是死了，死得那样凄凉，她的男人甚至没有看她最后一眼。临死的时候，那个女人拉着她的手，那样恳切又悲伤地对她说，往后不论多苦多穷，都不可给人做小！直到她点头，才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她和哥哥痛哭出声，喊着“娘！娘……”只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娘，你的女儿没有给人做小，你的孙女也不会。

    李秀走到村口的时候，向半山上的一个小土堆望了一眼，那里埋葬着那个可怜的女人，死了连排位都不能入祠堂的女人。

    旧宅门里的恩恩怨怨，早已随着那个时代烟消云散，活着的人却在庆祝着新年的到来，新的时代将揭开序章，展现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种变化来临之前，做好准备的人才能抢占先机。

    接下来的两天，嫁到高家村的李玫带着一家人来走娘家，李大嫂也带着儿子、女儿回娘家，家家户户走亲戚，鞭声竞相响起，热闹非凡。大胆的男孩子从地下拣没有烧到的鞭，重新点燃，扔到地上，吓唬女孩子们，追追打打，生机勃勃。

    等到年初四迎灶神这天，年的气氛又浓烈了几分，家家户户都守在家里，让灶神“统计人口”，因分了家，李微就在自己的小家迎灶神，这对她来说是极新鲜的体验。先是在灶台上摆上年桔、糖果、糖环、油饺等果品、焚香点烛，口中虔诚地祝祷，在门口放了鞭，在把家中打扫干净，垃圾扔出去，谓之“送穷”。新年头三天是不扫地、扔垃圾的，名曰“聚财”，这点点滴滴的讲究，都不知传承了几世几代。

    再把前几天吃剩的菜做成一道大杂烩，叫做“吃折罗”，过了今天，大年就算过了。庄稼人也开始收拾工具，在春雨下来之前，翻好地，将庄稼种下去。若是城里的商家，如李微的姑姑，在初四晚上还要迎接五路财神，初五开市，大吉大利。

    年初五，村里的年轻人都会到城里去赶集，这是新年的第一个集市，商家们开市，各村的舞狮队也会去讨一个利是。李叙也和村里的年轻男子一起，带着醒狮、铜锣等道具，兴高采烈地出发了。李微也跟着去凑热闹。

    城里的商户听得街头锣鼓响，知道是狮队来了，家家户户在门楣上挂上一个红包、一颗生菜，迎接狮队的到来。

    李叙等人举着三种不同颜色，分别称为“刘备狮”、“关羽狮”、“张飞狮”的狮头，两人一组，依次表演起起势、奋起、疑进、抓痒、施礼、审视、出洞等经典南狮动作，围观的人轰然叫好，李微看得目瞪口呆，也忍不住拍手叫好，她从来不知道哥哥还有这等本事。

    商户们往舞狮着脚边砸着鞭，狮子机灵地闪躲，又有带着弥勒佛头套、摇着蒲扇的人上前讨红包，商家才停止砸鞭，看狮子“采青”。采青是舞狮的重头戏，狮在“青”前来回舞数回，表现犹豫，大大的眼睛眨巴着，突然一跃而起，把青菜一口“吃”掉，再把生菜咬碎吐出，再向大家致意。随着采青的进行，锣鼓声响的更大，直到把生菜吐出，锣鼓声才渐渐缓了下来，狮子又向下一家去了。

    李微跟随着狮队，给整条街的商铺采青“生财”，惊叹之余暗自估算，这样一天下来，红包也受了不少啊，到底是谁给谁生财呢？谁说庄稼人没有生意头脑？

    舞了一个上午，李村的狮队停了下来，还有几条街是别的村的“道场”，他们可不能去争，以免不必要的纠纷。李微看哥哥脱下狮头，满身大汗，特意穿的厚厚的棉裤也炸了一个个的痛，又有些心疼，说道：“这舞狮赚的也是辛苦钱。”

    李叙憨厚地笑道：“不过是图个喜庆，谁指望这点钱养家？”说着，拆了一个红包，大家一看，不过是五角钱。在这个普通工人工资40、50元的时代，不算少，却也不多。

    李微脸红了红，暗笑自己什么都往钱上面想。李叙笑着，拉着李微和大伙一起到饭馆里吃馄饨面。那时的农村人下馆子，首要点的就是馄饨面，在那里，他们又遇到了另一条村的狮队，寿江村，也姓李。

    李微站在饭馆门口，看着里面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瘦小青年，一下子愣住了，眼泪都险些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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